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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娓娓 第64节

    每个人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以至于私下打探沈谣消息的人竟越过了沈翀、沈慧。

    三人只是客套的见了礼,而坐在首位上的敬妃朱氏却迟迟不见回话,目光定定落在沈翀身上。

    身后的婢女轻轻咳了一声,敬妃这才回过神笑道:“方才见到世子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一时走了神,还望世子海涵。”说着又对身旁的几位妇人笑道:“人一旦年纪大了就容易念旧,总是想起过往的人。”

    敬妃一番话落却无人敢未及敬妃口中的故人,她这二十年来深居简出,所谓故人必是涉及当年旧案之人。

    正在这时,外头婢子报太子殿下携宜安公主一道儿来了。

    敬妃忙带人至门口迎接,相互见过礼,太子的目光掠过众人,在见到沈慧时目光停驻了片刻,随即快速移开。

    与太子短暂对视的沈慧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如波涛翻涌,即便那一眼无怨无怒,但被她看出了其中的冷意。

    太子他介意了。

    沈慧有些魂不守舍连自己什么时候出了暖阁都不知道,沈谣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你没事儿吧?”

    方才与沈翀分开时,兄长特意叮嘱她务必看好沈慧,切莫再出岔子。

    关于沈慧与宋温如私奔的谣言虽然被魏国公府刻意打压,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也都知晓了此事。

    今日是谣言传出后沈慧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人前,必然有人私下议论,便是做好了打算,两人也未料到打击来得如此之快。

    赏花是件颇具风雅的事情,诸多风雅的人聚在一起自是做风雅事。梅树下设了搭了花棚,置了座具,以花为障,置于梁栋廊柱,悉心竹筒贮水,插花钉挂,举目皆花,暗香浮动。

    □□少女围坐其间,或品茶,或抚琴,或插花,或吟诗实在是风雅至极。

    沈谣自认是俗人并不想掺和其中,奈何沈慧名声太盛,哪有人肯放过她。

    宜安公主率先开口叫住二人道:“沈姑娘哪里去,不久咱们便是一家人了,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呢。”

    她一开口,身后众女子皆附庸而至,挽着她的袖子将沈慧拉入花棚中,可怜沈谣被人挤在一旁,孤零零的很是尴尬。

    当然沈谣自己并不觉得尴尬,她目光在花棚里扫了一圈,见已无座椅,她并未招呼婢女添置座椅,只随意坐在一株红梅树下。

    红梅娇艳,老干虬枝,铁骨龙麟中透着一股清妍绝丽。

    花棚中人并非刻意冷落沈谣,实在是这丫头面色瞧着甚是冷,不苟言笑的样子实在难以让人亲近。况且棚中人无一识得她,更遑论交情。先头只顾着沈慧了,等瞧见梅树下坐着的人,皆是眼前一亮。

    奇石为椅,落红为席,凌厉冰霜姿,人面花相映。

    宜安公主扫了沈谣一眼,像是没看到一般,偏头问沈慧道:“你近日都在家忙些什么,可是忙着绣嫁衣?”

    沈慧没答话,微微垂首装作羞怯模样。

    “呵呵。”花棚外响起了一道儿戏谑的笑声,寿安郡主姗姗来迟,向宜安公主行了行礼笑道:“沈二姑娘画功了得,师从宋大才子,想必描出来的花样子也是无与伦比的,届时绣出来的嫁衣也定是精致绝伦。可惜我等没这样好的师傅!”

    闻言,陈曦惊呼道:“真的吗?想当初我爹爹也想请宋先生为我兄妹指导课业,却被宋才子婉拒了。没想到宋先生谁的请求都没允,独独去了魏国公府,做了沈二姑娘的师傅,真是好福气!”

    另有人道:“我家兄长仰慕宋先生才学,时常去万卷楼请教学问,只这些日子宋先生也不知去了哪里,家兄遍寻不着。”

    宜安公主晃了晃杯中的清茶,一脸好奇地看着沈慧道:“我整日在宫中消息闭塞,不如各位姑娘知道得多。不过我倒是知道宋温如是东宫门客,我还打算让他做我的侍讲呢。”

    她说罢,周遭闺秀皆露出古怪神色。

    陈曦瞧了一眼沈慧,附在宜安公主耳畔小声嘀咕道:“公主有所不知,听说这宋温如不久前勾引了主家的姑娘与他私奔……”

    她虽是附在宜安公主耳畔,但那说话声音丝毫不弱,丝毫没有咬耳朵的觉悟。

    宜安公主装作大惊之色,张大了嘴巴说道:“私奔?!你先前不是说宋温如只做过沈家的西席吗,那主家的姑娘岂不是——沈慧?”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沈慧,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众人注视下慢条斯理地饮下一口花茶说道:“诸位说什么故事呢,这般曲折动人?我方才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

    宜安公主冷笑,笑中不掩讥诮之意。

    “不洁之人妄想嫁入我皇家,沈慧!谁给你的脸?”

    沈慧皱了皱眉,走向宜安公主道:“这些传言我略有耳闻,之所以置之不理,只是觉得如此可笑的谣言,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的。”

    宜安公主当场发难:“放肆,你竟敢指桑骂槐!”

    第83章 出走

    沈慧却是“呵呵”一笑,偏头看向在场闺秀,问道:“在诸位看来宋先生与太子相比孰少?”

    有人笑道:“自然是太子殿下。”宋温如成名日久,已近而立,而太子未及弱冠。

    沈慧又道:“宋先生与太子相比,孰美?”

    众人又答:“自然是太子。”

    虽然每个人的审美不同,但太子龙章凤姿,相貌在整个京城都是拔尖的。宋温如虽也生的俊秀,但与太子相比实在差得远,因而没有可比性,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觉得宋温如比太子生的美。

    此时,寿安郡主已隐隐猜到沈慧的意图,正欲阻止,眼角余光却瞥见一行人正朝着此处走来,为首之人正是太子。

    她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出声阻止,她倒是要看看沈慧如何挽回败局。

    沈慧继续道:“太子才学比之宋温如,何如?”

    宋温如是大周有名的才子,虽从未参加过科举,但其诗画双绝,得到不少当世大儒推崇,隐隐有大周第一才子的势头。

    再观太子似乎除了相貌、显赫的身世之外,并不才名传颂。

    但众人谁也不敢说太子的才学不如宋温如,气氛一时冷却了下来。

    沈慧早料到无人敢说太子的不是,微微一笑,看向宜安公主道:“公主您说呢?”

    宜安公主冷哼一声:“虽然太子是本宫兄长,但本宫未有偏袒之意,宋温如才名在大周有目共睹,还用问吗?”

    寿安郡主拼命朝她使眼色,奈何宜安郡主根本就不买账,她存心要让沈慧出丑。她母亲便是秦氏女,自然希望自己的嫂子也是秦氏女。

    “公主此言差矣!”一道儿清冷的声音出现陡然打破僵局。

    众人回望过去,却见坐在老梅下的少女缓缓起身,娓娓说道:“诗画之才固然名垂千古,但在家国大难面前一文不值。太子殿下从小读的是圣贤之书,习的是治国方略,胸中装的更是黎民百姓。弘光十六年吴越大旱,太子殚精竭虑筹措粮食,亲赴吴越之地救济灾民,凡是亲力亲为,活百姓数以万计。弘光十七年太子监国,整饬吏治,惩治贪官污吏无数,富国裕民。弘光十九年,太子主张整治黄河,请设巡河官兵……”

    红梅下的少女侃侃而谈,她的头发很黑,皮肤却很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羸弱,遒劲枝干映衬下,少女身影更显娇弱。

    明媚日光落在少女额角,像是将要融化在手心的霜花,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便是文才太子殿下未必就输给了宋温如,殿下在十四岁时所写《伽蓝寺记》文辞简约,动静相生,明暗相衬,乃杂记中的翘楚,被大儒樊先生称为传奇。世人常拿它与名作《岳阳楼记》相提并论,更有甚者说它青出于蓝。如此,宋温如拿什么跟太子殿下相提并论。”

    沈慧朝自家meimei眨了下眼,脸上明艳笑容顿时夺去了众人的目光,左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似将人溺毙其中。

    众人默然。

    固然太子身份尊贵,但如樊先生这般隐世不出的大儒从不卖皇家面子,更何况樊先生被皇家称为当世最硬的骨头,便是太子的身份也不可能让其折腰。

    “不知诸位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沈慧与寿安郡主相对而立,自是看不到身后走来的一众人,她身旁却有不少闺秀都瞧见了,纷纷点头道:“沈姑娘所言甚是。”

    “那么在诸位看来,我是如何看上一个又老又丑的穷酸书生,是我眼瞎?还是说在你们眼中太子殿下还比不上一个穷书生?”

    宋温如虽比不得太子富贵,但说他是穷酸书生实在有些过了,但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反驳。

    唯有宜安公主冷哼:“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眼瞎?”

    “宜安!”一道儿透着几分严厉的清冷声音传来,回过神的闺秀们纷纷跪下请安。

    见到太子殿下,沈慧有一瞬间的慌乱,自己方才那番言论岂不是被他看了去,想到自己拿他与宋温如相提并论,生怕又添了他几分怒气。

    趁着行礼之际,偷眼看向太子,却不想一抬头正对上他带着几分笑意的眸子,沈慧更是慌了又慌,但没多久又放下心里,看来殿下并未生气。

    好在太子殿下也未有继续深究方才之时,只与宜安公主说了几句,便一同前往暖阁,毕竟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回过神来的沈慧朝着沈谣的方向望去,却不见了方才那抹俏丽身影。她还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有不少男客向沈谣不久前伫立的地方张望,有人甚至问了出来。

    沈慧有些出神,连太子殿下何时与她走到了一起都未曾察觉,直到有人轻咳出声,她才发觉身旁站着的男子。

    她有些心虚地问道:“殿下说什么?”

    太子萧衍冷笑一声:“我看你不仅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大中用。”

    “欸?”

    沈慧还在发愣,萧玦见她傻乎乎的样子更是来气,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她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又得罪了太子殿下,今日好不容易拉回来的好感再次跌至冰点。

    所以,太子殿下先前到底说了什么?

    红白花枝间碧色身影一闪而过,沈谣紧追其后,方才她无意间瞥见了江婆婆,好奇心促使她跟了过来。

    到底是不熟悉路径,沈谣不仅没追到江婆婆,还是迷路了,她只能顺着雪地上的脚印找回去的路。

    好不容易回到暖阁,已经开席了,寻着了沈慧,便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刚吃了几口,沈翀的小厮来报,世子身子不适,自个儿回去了。

    两姐妹皆是一愣,兄长素来照顾下面的弟弟meimei,从未有过留下她们独自回府的先例,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两人皆无心思用膳,只盼着宴席早早散了。

    敬妃吃了几口便以身体不适退席了。

    回到寝殿便唤来江嬷嬷,抓着她的手问道:“嬷嬷,我今日是不是冲动了?我不该告诉他真相的,他会不会有危险?”

    在江嬷嬷看来,敬妃确实冲动了,但她心中也明了,敬妃寻找儿子寻了整整二十年,好不容易见到了自个儿的亲儿子,哪能忍得住?

    直到他离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可能给儿子带来危险。

    沈谣回到魏国公府便问守门的嬷嬷,“世子可回来了?”

    嬷嬷正欲说话便瞧见前面急匆匆走来的世子,便指给沈谣道:“姑娘,您看那不是世子爷吗?”

    沈谣朝着兄长的方向紧走了几步,却见来人面目森冷,是从未有过的冷峻,他行色匆匆未有止步的意思,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伸手去拉对方的袖子却被巨大的冲力连带着摔在了地上。

    即便穿得很厚,她也觉得疼,然而前面的人却连头都未曾回,快步冲出了府门。

    望着青年离去的背影,她眸中酸涩,心中越发不安。

    究竟出了何事?

    半个时辰后,青禾回到紫藤院,见着沈谣便道:“奴婢都打听清楚了,世子今个儿从颐园回来后便直接去了国公爷的书房,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世子出来后便魂不守舍地跑出了府。”

    今个儿父亲休沐在家,沈谣是知道的。

    一直等到天黑,沈谣也未等来兄长回府的消息,她忐忑了一整夜。

    是夜,太子萧衍在书房看折子,起身时不小心带翻了桌上的一沓子奏折,内侍匆忙整理,却无意间发现奏折中夹着的一封密函。

    太子仔细看了看字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好奇之下打开却被信中所言之事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口中不断呢喃道:“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

    半个时辰后,太子召集心腹之人将信笺递给众人,待几人看过之后纷纷露出沉思状。

    “殿下此信来源可疑,分明有离间东宫与魏国公府之意,会不会是秦氏故意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