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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每年大队都是十一月分粮,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多人家是借粮过日子。 像郑重还有半袋子米和一筐地瓜,已经算是富裕人家。 毕竟这点东西两个人十月份吃饱饭肯定是没问题,更何况还有沈乔的“嫁妆”——三十斤地瓜。 知青点是大锅饭,一整年的量交到公中,谁搬出来都是连油盐酱醋都算得清清楚楚的,她剩下的当然也是要带走。 虽然不是很多,但有粮的人家不慌张。 沈乔很是满意,在自己本子上记下两笔,又去厨房看。 一应油盐酱醋俱全,分量不等,她根据生活经验在纸上写:盐六个月、酱油两个月…… 郑重只看她拿着笔记本走来走去,忍不住凑过去看,他现在认得的字比较多,起码这样基本的是都知道,读出来说:“好详细。” 像他自己过日子就是大概,剩个底再去买回来,压根没有计算过。 沈乔颇有些得意道:“过日子就得这样。” 其实是知青点生活历练出来的,什么都是共同财产,连一粒盐都得算得仔细。 郑重对未来的生活顿时充满向往,说:“你管钱。” 他早跟沈乔说过钱藏在哪里,不过沈乔没有他那么大的力气可以挪动磨盘,可以想花的时候再去拿,另外藏了五十块钱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钱都是郑重的,她结婚几乎可以说是身无分文,非要说的话倒是有六百块钱彩礼,按理是归她自己用的。 不过她也是放在一起,美名其曰一家人不能分两家过。 说实话,她并不是十分看重钱的人,虽然打小过得不是特别富足,确实也没怎么吃过苦,这样的成长环境,让她比一般人更有几分天真。 她道:“我们最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 毕竟是刚结婚的人,过碗盆瓢几乎都是新的,衣服被褥也不缺,家具这样的大件更是能用很久,乡下又不用花钱买粮。 这样算起来,居然有一笔这么稳定的积蓄,沈乔惊讶之中又喜悦说:“我们有九百一十三块六毛二。” 里面她的贡献几乎为零,是郑重这十年来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郑重看她片刻之间就把一切理清楚,说:“你好厉害。” 他原来还觉得自己过日子不大差,现在想想其实也是稀里糊涂的。 沈乔得意地挥着笔杆子说:“没白娶媳妇吧。” 哪怕她什么都不会,郑重都觉得是值得的,但还是说:“结婚很好。” 好像这一天睁开眼,都比以前的每一天更有活下去的欲望。 沈乔故意摊开课本说:“以后就更有时间给你上课了。” 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不管做什么总是更方便。 郑重也不能算是苦着脸,毕竟他的变化很少在脸上,但心里是叹口气。 他总觉得自己笨,每次学一个字都得小心翼翼看脸色,生怕遭嫌弃,即使沈乔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他也认定一定是不好骂他。 其实沈乔觉得他的进度已经很快,像她小时候也教过弟弟沈梁做作业,那真是一刻钟要拍桌子七八次,心跳快得能住院。 但她教郑重的时候一刻也没有不耐烦,因为他是再乖巧不过的学生。 叫写几遍字都是端端正正,叫背诵全文从来是一字不漏。 总之非常配合,成果也是很显著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沈乔觉得自己很快要教不了他。 毕竟小学的课程其实没有多复杂,语文就是多识字,数学就是加减乘除和最简单基础的方程式。 她现在做的最多的就是教每个字的读音。 比如今天,她摊开报纸说:“跟我念啊。” 因为在大队的缘故,报纸也是五天送一回。 他们现在读的已经是上个月的内容,讲起来多少叫人有些沉痛。 毕竟就在九月初,伟人于首都离世,举国悲痛。 一九七六年于大多数人而言,都可以称得上是复杂的一年。 沈乔教完今天的十个生字,说:“复习吧,要全记下来。” 郑重点点头,对着纸嘀嘀咕咕,手指在桌上写来划去。 练习而已,能不用纸就是最好的。 沈乔则是进屋把毛线拿出来,搬着凳子坐在门槛边织毛衣。 她这也是给郑重做的,毕竟眨眼就要入秋,他旧的那些都不知道是哪个年头的东西,随手一扯估计都会散开。 郑重看她的手快得叫人眼花缭乱,说:“你可以听戏。” 新买的半导体,不管调到哪个频道都是在放样板戏。 沈乔是怕打扰他背诵,说:“没事,我也好专心。” 这才十月,离穿毛衣估计还有很久。 郑重记得往年自己都是十一月底才把冬衣翻出来,说:“不着急。” 沈乔这么坐着其实不无聊,不过看他一片好意,说:“那我看看今天有什么。” 这也不是有得选的,是广播台有什么节目听什么,不过花样还是挺多的,故事、相声、评书、戏曲应有尽有。 她说着话,把半导体的声音调到最低。 这些东西即使是再震耳欲聋,郑重也不会受到影响。 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坐在那里的沈乔本身。 虽然在结婚前,也有几次是只有两个人共处一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