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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她感受着萧劭手指传来的力度,缓缓坐下,“我……我只是想着,他是皇祖母的外侄孙,也是我的从表兄。我不想……不想让他对我行那样的礼。” 萧劭注视阿渺片刻,颌首温和问道: “是因为祖母这几日病情有起伏,不愿为难她的族亲,以示宽宥,亦为祖母祈福?” 阿渺怔了怔,侧头看向萧劭,“嗯。” 萧劭深幽的目光隐于旒珠之后,看不出喜怒,半晌,笑了笑,“好。公主孝慈,治下以仁,甚好。” 他示意承旨官上前,宣道: “朕治国,一向以孝义为先,以仁和为重。自应天顺时、承继社稷,前有敕令大赦九州、以缓十年战乱之疮痍,今受陆氏降表、又定南北合璧之局。值此佳时,愿行宽宥之治,为祖母求祈天年。传朕旨意,赐封陆澂淮南郡侯,世袭罔替,其姐陆锦霞,赐封从一品郑国夫人,许其无诏出入长生殿、以全族亲孝道。陆氏降表,着门下省誊抄,昭示全国。” 旨意一出,仁宥之意昭然。 大殿上原本陷入凝滞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几名最先领会到圣意的朝臣,也把握住露脸的机会,各自出列盛赞道: “陛下此举彰显仁德,扬我大齐一统天下、海纳百川之气量!” “天恩浩荡,圣意英明!” “陛下达孝,实为万民之表!” …… * 阿渺从大殿中退出,被太妃派来的女官请至偏殿,在暖阁中更换礼服。 她头脑昏沉,待宫娥卸下华贵的金冠,扭头问宝华: “晚上的夜宴,我能不去吗?” 宝华未登大殿,却也听说了受降之事,想起她从前在建业问自己的那个问题,沉默片刻,上前取过玉梳,亲自为阿渺梳理一头光可照人的黑发,声音略放轻柔了些: “这是专门为公主举行的洗尘宴,公主怎能不去?” 她挽起一截发丝,在掌中灵巧地扭转成髻,岔开话题:“公主小时候,不是最想戴步摇吗?这次的发饰,是主上特意从建业请了工匠来打造的,比从前荀皇后那套‘鸾翔九天’还要精美!” 宝华为阿渺簪上了那套名为“紫霄悬星”的发饰,又让侍女为她换上广袖丝绫软烟罗的珠色长裙,半哄半劝着,引着她出了暖阁。 偏殿殿宇开阔,四面门扇大开,连通着种满奇花异草的露台,幽香阵阵、清风徐徐。宫娥们在殿外的露台上设下帷帐与美人榻,供留宫等待夜宴的宗亲与命妇赏花休憩。 阿渺跟着程宝华刚踏上殿阶,便被露台上一位眼尖的老县主远远瞧见,殷勤地起身上前问礼。 老县主是萧氏的宗亲,前几个月才从建业迁至了洛阳,正处在急切铺开本地人脉的阶段,见到宝华,先是一番热络迎奉,继而便将话题转到了后宫选秀之事上,似是受人之托、有意打听内情。 阿渺上回在萧劭那里碰了壁,唯恐再被牵扯进他的内闱私事,刻意回避着老姑祖母殷切的眼光,视线游移,恰好瞥见了正从露台另一边走上来的安嬿婉。 她疾步上前: “嬿婉!” 之前庆典的时候,阿渺就曾在人群里扫见了嬿婉的身影,只是诸事纷杂,一直没有机会近身接触。 此时嬿婉穿着一身曳地锦绣蝶花长裙,衬得眉目明媚,唯独脸色冷的难看,见阿渺被一群宫侍簇拥走来,顿住脚步,极不情愿地、板着脸屈膝行礼: “拜见护国长公主。” 阿渺神色僵住,欲言又止。 这时,安侯的夫人徐氏也从露台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远远望见阿渺,还同以前一样,径直便上前拉了手: “我的儿啊,可算是见着了!” 阿渺被徐氏常年策马、长满薄茧的温热双手握住,抬眼望见她仿佛忽然间白了一半的发丝、爬满额头的皱纹,不觉霎时红了眼眶,“侯夫人……” 三人坐至了殿西临水的侧阁之中,摒退随行诸人。 徐氏依旧拉着阿渺的手: “当初东海的消息传来,我几日几夜都不曾合过眼……好在如今总算是安全地回来了!” 她看了眼旁边扭身而坐的女儿,“嬿婉也是高兴得不得了,在家里都哭了好几次!” 阿渺从小便得徐氏疼爱,此刻又想起安思远,忍着泪眼,转头望向嬿婉。 她心中清楚,自己和陆澂一起在海岛上生活了一年多的事,虽然在萧劭的御令下被尽力隐瞒,但明眼人只要一推敲,就能看破自己和陆澂一同在东海“战死”、又一同“复生”间的过分巧合。 再者,当初在海岛上找到他们的人里面,也有风闾城出身的将领。以娄显伦的脾性,大概是宁可抗旨被砍头、也不会背弃对安氏的忠心耿耿!只要嬿婉追问细节,他不可能不说出自己与陆澂、还有小舟的事。 所以嬿婉对她生气,大抵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果不其然,安嬿婉扭着身气闷了片刻,带着一丝哭腔嚷道: “我要是知道她是跟谁一起回来的,死也不会哭!” 她瞪了眼阿渺,“你在海上没有办法、不得已跟那姓陆的在一起生活也就罢了,可后来安全被接应了,为何还要护他?还有刚才,为什么就不让他跪你?他跪你怎么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我哥是怎么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