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页
十数名黑甲府兵,围于一辆镶金嵌玉的车前,见到陆澂打马疾驰而来, 忐忑不安地拜倒在地: “殿下!” 陆澂面色冷凝,翻身下马,径直掀帘入了车内。 车内装饰奢华、炉暖酒香,犹如春日盛宴般的场景,但那卧在软衾之上的主人,却是胡渣满腮、眉宇阴郁, 望向陆澂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死气:“阿澂, 你来了?” 陆澂盯着王迴,“表兄不在温泉山庄待着, 来郡西做什么?” 王迴在子云草庐被斩断了手脚经络、成了废人,回京之后,自然也就失去了中书省的职位。他情绪低靡, 一直在府中闭门不出,直至南北停战、阮氏与北齐联姻的消息传出, 才又似乎有了几分精神, 以避寒养伤为名, 住进了王家在淮南郡的温泉别院。 王迴移目望向悬着镂银薰球的车厢顶, 嗤嗤一笑,“也对, 既然我废了, 下面的人心自然也就散了……但凡我做些什么,他们都会事无巨细地向你禀报……” 他顿了片刻,用左臂撑起身来,“我没做什么。只是想着萧令露回京路过此地, 按习俗,我该送她些家乡菜肴。她的祖母出身王氏,算起来,跟我们都是亲戚。” 江左一带,素有赠送家乡菜肴、迎接远归亲人的习俗。 陆澂闻言却是语气微紧,“你下毒了?” 王迴依旧望着车厢顶,答非所问:“我让崔俨去送了一槅鱼炙,想必萧令露从那穷乡僻壤的北境而来,此时收到我的礼赠,应是感激涕零吧……” 陆澂骤然转身,掀帘就要下车。 “阿澂!” 王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褪去了散漫、压抑着森冷:“阮氏明摆着要跟北齐魏王结盟,联手对付你,你难不成还真想放萧令露进建业?” “表兄执掌门阀多年,怎会看不明白,让萧令露进建业、看似是阮氏的主意,背后却免不了主上的支持,你眼下如此行事,等同于授人以柄。” 陆澂克制着情绪,“你若只想泄私愤,也实在不必拿一女子开刀。” 陆澂的话,彻底激怒了王迴。 王迴强直起身,cao过案头的一把酒壶,砸到地上。 “我就是想泄私愤又如何?” 他情绪失控,声音嘶吼:“萧劭夺了我半条性命,我还不能杀他一个meimei吗?” 陆澂从车舆中甩帘而出,脸色冷若冰塑,召来王迴亲随问道: “送食槅的人,去了多久了?” 北齐的送亲队伍在淮南郡西的官道上,缓缓地停了下来。 黎璜早一步得到了探子回禀,说楚王的府兵上了郡西官道,顿时如临大敌,正试图说服娄显伦绕道而行,却忽见前面已有几骑人马迎面驰来。 当先一人,却是清河崔氏的小郎君崔俨。 崔俨年纪不大,人也和气,上来客气见礼,“我与表兄在孤鹜山赏雪,听闻二公主路过,便来送些吃食,以全礼数。” 他身份贵重,不能随意打发,黎璜有些举棋不定,又见崔俨身边只带着几名随从、不像是来生事的,遂策马退至令露的车驾前,禀报了一番。 令露极重礼仪,与崔俨亦是旧识,略感讶然的同时,倒没有拒绝。 阿渺坐在令露玉辂之后的马车上,见车队突然停止了前行,又依稀听见交谈声,便移到窗边,微微掀开帘角、朝外张望。 崔俨领一名随侍来到辂前,让侍从将捧于手中的鎏金槅奉与令露的侍女,又在车外恭敬地问了声安: “公主一路可好?” 崔俨的年纪与令露相近,因家里跟顺郡王府有些姻亲关系,小时候总跟在小顺郡王和六皇子萧逸的屁股后面,斗棋、下双陆、扮将军……在宫里混得很是面熟。 就连阿渺,也是记得他的。 乍见幼时的伙伴、突然以大人的面貌出现在跟前,任谁的心中都不觉有几分触动,更何况是令露与阿渺这样漂泊在外多年之人? 阿渺心中滋味难辨,松手放下了车帘。 令露的侍女收过鎏金槅,奉入车内。 那食槅造型精致、四角微圆,是建业贵族们最喜好的样式,夹层中藏有热碳,将鱼炙的温度保持得恰到好处,香气四溢,在积雪覆世、凿冰取鱼的季节,也是只有门阀世家才享受得起的奢侈。 北齐来的侍女何曾见过此等精巧之物,皆不由得暗声赞叹起来。 崔俨隔着车帘,又在外面说了些客气的场面话,便要作辞离去。 可这时,又有一队人马,自郡西官道的方向,纵马疾驰而来。 黎璜看清当前之人,心中暗暗叫苦,领着众人下马跪于雪地之中,按礼节拜行大礼: “楚王殿下。” 陆澂被十余名黑甲亲卫簇拥着,看也没看黎璜一眼,径直在玉辂前勒了马,盯着崔俨: “食槅呢?” 后面马车里的阿渺,心突然猛跳了一下。 这声音…… 崔俨被陆澂的脸色吓到,有些气弱:“送……送与公主了。” 娄显伦也策马跟了过来,神情戒备。 他被萧劭提点过南周政局之事,也清楚阮贵妃与楚王之间的利益冲突,之前见黎璜下拜行礼,方明白过来这位模样生得甚是俊美的年轻男子、便是传说中的南周楚王。 娄显伦打马上前,护于玉辂之前,问道:“楚王殿下意欲何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