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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恩白则是带上习惯性的微笑,下意识的不想让云梨知道他和云老汉的对话,没什么,就是说了一些关于我学业的事。 在云梨的心里,读书是一件非常重要且神圣的事,李恩白这么说,他立马就信了,是李大哥读书出了什么问题了吗?严重吗?有没有办法解决啊? 嗯,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李恩白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笑容也还是温和有礼的。 但云梨却说,那李大哥你不想笑就别笑了,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哪怕我帮不上你,但我可以听着。 外头传来云老汉喊云梨的声音,云梨麻利的端着三碗饭往堂屋走,来了,爹! 李恩白则是收起像是面具一样的笑容,站在原地,厨房里并不明亮的光线让他像是慢慢沉没进黑暗的人,他在思考,云梨是怎么看出他的伪装的?他以为他伪装的很好,却连云梨都瞒不过... 李大哥快来吃饭! 云梨活力满满的声音响起,李恩白回过神立即走出去,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不管怎么样,他已经习惯了笑,来了。 在李恩白的努力缓和之下,一顿饭结束后,云老汉的脸也不那么阴沉和严肃了,只是李恩白知道,在云老汉心里他是个彻底的外人,甚至可能因为他是个汉子而有些防备他,不然也不能说出他和云梨不适合这样的话来。 天色渐晚,李恩白没有多留,回了老房子。 云河和木氏明天早上才会回来,云家的大院子里只剩下云老汉和云梨父子俩,倒显得有些安静的过了头。 云梨煮了一壶开水,里面放了洗净的酸角烫半盏茶(七八分钟),这样酸角的酸味被去除了大半,却不会过于软烂,白开水也有了丝丝酸味,很是消食。 爹,给,吃点酸角吧。云梨端着一大碗酸角茶给云老汉,他自己也坐在云老汉的附近端着碗慢慢喝着。 云老汉放下烟斗,端起碗呼噜呼噜的两口喝完一大碗酸角茶,用筷子夹着酸角吃起来,他这人性子虽然不急躁,但吃饭、喝汤一向都快,快到他已经喝完了一碗茶,云梨刚尝了一口味道。 见惯了的云梨慢悠悠的喝着自己那一份,心里想着,这酸角茶里要是能放一点糖,酸酸甜甜的,一定更好喝。 云老汉看他一直在附近坐着,一碗酸角茶喝了半天不见少,就知道这娃有事儿要跟他说,等着他问呢。 他叹了口气,语气略显无奈,梨子啊,爹问你,成亲这事你有想法吗? 云梨惊愕,爹,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梨子,你也十六,马上十七了,得抓紧时间定下来,不然岁数再大点就不好说亲了。云老汉显然是心里有了打算。 可是...就我现在这个名声...云梨的脸色也暗淡下来。 他之前被退亲的时候不是不难过,只是陈英才就是不要他了,他娘也觉得他活该被退亲,他一个小哥儿还能怎么办呢? 后来村里人闲言碎语,他不是不知道,甚至每一次听见都觉得脸皮在烧,忍不住偷偷哭过很多次,但他依然半点法子都没有。一个小哥儿被退了亲,名声不可能好的,没有了好名声,大部分人家都不会愿意和他定亲的。 而且,现在陈英才也放出话来要纳他做小,谁会和秀才老爷抢人? 云梨难过的低下头,他也想找一个好人家,可是他相中的人恐怕看不上他吧?云梨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初见时就让他红了脸的人。 云老汉脸上的褶子似乎一瞬间变多了,他抓起旱烟杆吸了几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愧疚和担心,梨子,等你嫂子生了,就让她给你张罗起来吧,以咱家的条件,找一个踏实、勤快的哥儿婿不难,咱家还有几亩地,尽够您们过日子了。 他已经打算好了,当初大儿子成亲,他就把家里的地分了一半给大儿子,剩下一半还是写他的名字,等翻过年,小儿子结婚,他就把剩下的一半给小儿子,到时候他们老两口跟着老大一家过就行。 有了地当嫁妆,不怕没有穷汉子愿意。 爹,你说这些还早呢,再说了,我能不能在家留到今年根儿下都不一定,我听青哥儿说,我娘收了陈狗剩的银子,所以天天跟我说让我去陈家。云梨说到他娘,心里也是满腹怨言,爹,我是不是娘亲生的? 云老汉虎着脸敲敲他的脑瓜壳,胡说什么,当然是亲生的,你是早产儿,差点没...你娘就是脑子糊涂,你别跟你娘置气。 云梨捂着被打的地方,小声儿咕哝,可是谁家的娘这么糟践自己的孩子?我可不愿意做妾,那不是把我卖给陈家了? 妾,妾对于家主来说近似奴隶,只是对于婢女和仆人来说,妾应该算主子。同时,妾在家庭中的权利也是很受限制,十分卑微的,而且还能交换给别人。 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子或者小哥儿愿意给人做妾?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自己养,而且要认正妻为母。 云梨想不到那么远之后的事,但是他知道,如果他去了陈家,就是给陈家当牛做马还要被陈张氏欺辱,而且不能反抗。 他才不愿意呢! 他现在多看陈英才一眼都觉得想吐,这种白眼狼,他才不要送上门被欺负呢! 云老汉差点将手里的旱烟杆掰断,你放心,有爹在一天,你就不会给人当妾! 云梨乖顺的应了,顺势问他爹,那明天您要去接娘回家吗?要是娘又跟以前一样耍脾气,让爹给姥姥和小姨钱才回来,怎么办? 云老汉现在心里正窝火呢,他家好好的小哥儿,又勤快又伶俐,长相也不差,怎么就让白氏祸祸成没人要的老哥儿了? 听了云梨说起她原来做出的事儿,更是火上浇油一般,那就让她自己在娘家住这吧,不用回来了! 爹你这么说,姥姥就该出面了,到时候当着李家村那么多人的面数叨爹,多丢人啊,最后还是要接娘回来,不如别挨这个骂,就给姥姥点钱吧,也不知道这次一两银子够不够?上次小姨还嫌弃一两银子太小气呢。云梨忧愁的叹了口气。 云老汉也沉默了,抓着旱烟抽了两口,却一时不注意呛了嗓子,咳咳!咳咳咳咳咳! 赶紧站起来大力拍打云老汉的后背,云梨有点紧张的问,爹你咋不小心点?没事儿吧?等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抄起碗跑到厨房倒了一碗水出来,脚下的步子迈的太快太急,碗里的水都摇摇晃晃的要撒出来,递到云老汉手上的时候已经撒了少许。 云老汉咕咚咕咚的灌下水,才压制住这股子咳意,他放下碗,抹了把嘴,看着云梨,梨子,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云梨装傻,啥办法?爹你说啥呢? 明天就要去接你娘了,你要是不说,我可就不问了。云老汉停顿了一下,说说吧,李小子都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云梨嘿嘿一笑,这个...李大哥说...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是让云老汉有些惊讶,他家的小哥儿他了解,可不是能藏的住话的人,从来不是磨磨唧唧的人,下意识的摸了摸烟杆子,大胆说,我不骂你。 爹,你写一封休书呗?云梨的眼珠子到处看,就是不看他爹,声音越来越小,写一封休书带着,到时候去了姥姥家,不提接娘回来,就一拍休书,让姥姥和娘自己想去...在云老汉的视线压迫下,云梨说不下去了,只能露出自己整齐的牙齿,傻笑。 第29章 云老汉最后也没有说写还是不写, 打发着云梨去睡觉, 云老汉回到自己的房间,微弱昏黄的灯光一直亮到后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云河和木氏两人从外面敲响了院门,云梨听见声音, 迷迷糊糊的爬起来, 套好了衣服去开了门。 口齿不清的打招呼,哥, 嫂子,你们回来了...说着话就差点又迷糊过去。 木氏的脸色也不太好,起的太早, 她又是双身子的人,确实不太舒服。 云河一边扶着木氏进来,一边问,弟, 你困就回屋继续睡, 咱爹呢? 云梨使劲儿的揉了把自己的脸, 伸出手指扒开自己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 不睡了,我还有活儿呢。 咱爹去接娘了, 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云梨帮忙扶住木氏, 嫂子的脸色咋这么差?是不是累着了? 木氏露出一个笑容,声音低弱的回答,没事儿, 就是起的太早了,我睡个回笼觉就好了。 云梨看她说完有气无力的,有些担心,但木氏一再强调她只是起的太早,缺觉了才这样的。云梨也只能暂时相信,让木氏回屋儿休息休息。 关于白氏的话题只能等木氏睡了之后,哥俩到了堂屋详细的说了说。 云河听见李恩白的主意,第一反应是反对的,哪有用休书威胁的?他从来没想过成了亲的两个人还有分开的那一天,甚至还是休离。 但又不得不说,他按耐住自己的第一反应的之后,他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因为只有这样,他娘才知道什么是怕,他姥姥才能知道什么是怕,才能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于是,他心里开始期盼,云老汉能真的向他们想的那样吓住白氏和白氏娘家人,让他们都能安生的过日子。 被两个儿子寄予厚望的云老汉,正板着一张脸面对着白氏和岳母的哭诉。只是以往只要李老太出面哭诉再叫骂几句就会服软的云老汉完全没有搭理她们的意思。 对着自己的连襟,白家倒插门儿的妹夫问,岳父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话要说。 他的语气很僵硬,而且态度也不耐烦,不复之前恭敬拘谨的样子,让李老太和哭哑了嗓子的白氏都惊讶了。再蠢也能感觉出来不对劲了,白氏的声音由小到大又变小,不安的偷看着云老汉的表情。 妹夫被这样正经严肃还带着不悦的姐夫吓了一跳,憨厚的脸上也带着不安,视线在岳母和大姐脸上打转,似乎想让她俩拿个主意。 云老汉一拍桌子,对着妹夫寒声道,说话! 胆小的男人一哆嗦,爹去村尾的屠户家里买rou,马上就回来,马上!马上... 李老太见情况不对,也不敢再数叨了,反而笑呵呵的说,他爹知道你要来,特意去村尾老郑家买rou去了,一会儿你们爷俩好好喝上一盅。 转头对坐立不安的白氏说,梅花啊,你也别光顾着和木生热乎,先去做饭去,你是最知道木生爱吃啥的,快去快去。 白氏正要去厨房,就听见云老汉冷冰冰的说,不用了,你家闺女都□□年没碰过灶台了,还是别糟蹋粮食了。 一听这话,李老太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坏了!她家这大女婿真发火了。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白氏,这个糟心的东西。 外面听墙角的白二妹听到云老汉冷冰冰的声音,也是心叫不好,大姐夫这么生气,今天还能要到银子吗? 李老太忙着打圆场,一边说白氏好福气,一边夸云梨孝顺、木氏孝顺,间或提醒着云老汉不要忘记白氏当年嫁给他可是受了委屈的。 往往一提起当年的事,云老汉就会退让,李老太还以为这次也会如此,然而却发现云老汉的脸更加阴沉,完全没有退让的打算。 白二妹发现她爹回来了,悄悄从窗户旁边退到厨房里,等她爹进了堂屋再悄悄挪回去。 白老汉今年都六十多岁了,两鬓花白,脸上褶子满布,见人就笑,见人就打招呼,他耳朵还有点背,往往别人说什么他也听不太清楚,就会傻呵呵的应和,是啊,是啊。 他生了两个女儿,虽然小女儿招赘在家,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大女儿,尤其是老大还嫁了个出息的丈夫,就更喜欢老大了。 这不,听见老大姑爷过来,早上一大早就去买rou去了。 只是等老头子回来了,却发现大姑爷阴沉着脸,坐在边上不吭声,他家老婆子正对着女婿说着什么,大闺女站在姑爷旁边,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咋了咋了?老婆子你这张臭嘴,又数叨木生,梅花都多大了,你还惯着?!老头子倒是向着云老汉,但是他管不住李老太啊,这话说的让李老太特别不满意,叉着腰就要数叨老头子。 云老汉拿着烟杆子在桌上铛铛铛敲了三下,声音放大到白老头能听清楚的音量,岳父,我今天来,是送休书的。 一时间,整个堂屋都寂静无声,白氏腿一软差点摊在地上,李老太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白老头更是站不稳的摇晃。 你说啥?!李老太像是炸了毛的老母鸡一样,尖锐的声音从她苍老的嗓子里嚎出,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一个没爹没娘的穷小子,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可以看出来白氏随谁了,真的是一脉相承的又蠢又毒。但好歹李老太是护犊子的,白氏却是连自己的崽子都不管不顾,就顾着自己。 云老汉则反问了一句,当年的事,岳母你心里不清楚怎么事吗? 李老太就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消了气焰,白氏却很惊悚的看向云老汉,难不成木生早就知道了?! 白老头摆手,木生啊,当年的事儿都过去了,谁对谁错的,这么些年你和梅花都过来了,她犯了错你就让她改,休妻可不是小事儿,你再考虑考虑。 耷拉着肩膀,白老头失去一大半的精气神儿,但为了大女儿的将来,他还要苦口婆心的劝说,木生啊,梅花确实有挺多毛病的,都是他娘和我没教好。 云老汉沉默以对,显然不受这番看似是批评白氏,实则是用他们老两口来压制他的影响。 李老太和白老头生活了大半辈子,也十分了解他,看他这番苦口婆心还自我检讨没有用,也变了一副嘴脸,面带愁容哀切的说,木生,咱家梅花确实有错,这是我们老两口没教好,但你和梅花都成亲二十多年了,有啥事儿咱好好说行吗? 看着这老两口嘴上说着白氏有错却完全不提犯了什么错、怎么改,一心一意把他糊弄住的样子,云木生这心里头更是窝火,合着就他们知道要护着自家孩子? 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休书,云木生硬邦邦的说,不用说了,您二老知道要护着自家的娃,我云木生也不是石头做的,白氏虐待我儿,对儿媳不慈,又爱搬弄是非,和村里名声有碍的寡妇多有来往,这样的人,我留不起! 将休书拍在桌上,休书已备,你们谁跟我回去抬白梅花的嫁妆?云老汉这话里都带着火气,放在桌上的粗糙纸张更是让白氏彻底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