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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孟兰因于梦中得见,黑色的麒麟。 他觉世人无可救药,于是不再心怀悲悯。 他欲天人地三界归一,重回混沌,归于旧日原形。 他要孟兰因助他,也要孟兰因交出孟府中留藏,朱厌之一魄吞贼。 他如此逼迫,并非是为朱厌着紧,而是因没有朱厌,凭他一己之力,不可将天地颠覆实现。 试问,孟兰因如何能应? 周未问他:“至如今天命已尽,你可曾对我感到抱歉过?” 孟兰因坦然以对,道:“不曾。你便是我,我亦是你,这一切皆命中有定。” 周未叹息不止。 “孟兰因仍旧是孟兰因。” 他这样说起,又令孟兰因想起林宽所言。 「看呐,存神索至、德被四方的孟兰因,亦不过如此。」 林宽说的是对,孟兰因这般自负,抛却自己身上恶性,那恶性曾为祸四方。 林宽亦道,他孟兰因如今亦同样自负,宁看晋临一城众人枉死,仍可不应自己所求。 所知天命,不可窥见一切细处,确是孟兰因受前情所困,未知林宽竟行事如此,孟兰因实则无用,孟兰因的确该死。 此时此地,只余他与周未,于是孟兰因问向周未:“若是你,会应他之所求吗?” 听得孟兰因郑重发问,周未道:“或许会。” 见孟兰因若有所思,周未又道:“也许不。” 孟兰因便道:“我这一生不可得悟。” 周未笑道:“我这一生不求得悟。” 孟兰因道:“你正是我,亦非我。” 周未却道:“你只是你,我是我。” 孟兰因再度颔首。 “多谢你,救了季朝云与林墨。” 周未一哂:“一切皆吾主所求,实非我之所愿。” 闻言,孟兰因站起身来。 周未知他决意,但仍是道:“若你想,也可归于我身,不致消亡。” “此生有涯,我亦不过行人,正应向前走,”孟兰因不争不怒,亦不怨不求:“这一切世事,再非我可救,皆由得诸位烦忧。” 见他要真作去意,周未便又问道:“如何能解得烦忧,你可还有叮嘱安排?” 孟兰因的脚步一顿。 不知道为何,此刻在他心中浮现的,不过一个吵吵嚷嚷,片刻也不能安静,似永不知何谓道与悟的庸俗人。 最终,孟兰因还是留下一句。 “这世间不存无妄之福祸,故那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说完这句,他的身影化散,消失殆尽,就留下周未将他这一句细品,长长叹息。 孟兰因已去,不止周未有感,便是朱厌亦感知。 方才是他将林宽带离晋临,回到这安宁林府之内,但如今也不禁作长叹。 「虽嫌他孟兰因已活得太久,累赘糊涂,但此刻竟觉戚戚。」 而他面前的林宽,也恰好自沉睡中睁开眼来。 朱厌知道他亦因此事有感,于是先对他道:“孟兰因死了。” 林宽果然知晓,也发出一声叹息。 “若不是你及时赶来,只怕孟兰因真要杀我,我也不能如此轻易逃脱,”他坐起身来,松开了被朱厌握住,渡与真力的手,从容道:“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朱厌道:“不必。” 他没有去虞城,而是在季朝云之后同样奔赴晋临,林宽一样早有感知。 觉他这话中有些倦意,林宽笑道:“怎么了?这样简单便再得回一魄,不觉高兴么?” “我高兴得很,”朱厌嫌弃他这笑话,道:“你既无事,那我便去虞城了。” 林宽知道他的心意有所变化,但不说破。 “好。” 然而朱厌自他身边走开,未走出几步,便又回转身看他。 “怎么了?” “你不问我,为何让季朝云去晋临么?” 林宽不禁笑出声来。 但看朱厌扬眉,似是要发怒,他便道:“好,我问你,为什么要教季朝云去晋临?” 朱厌立在原地,半晌后道:“我为什么要说?你不是都知道么?” 林宽仍旧笑他:“这般置气,是为我不问你此事,还是因你让我丢了我家六郎,我却不与你追究?” 二者皆有。 因朱厌未能劝季朝云来降,却也没杀他,还告诉他去往晋临,才让周未将他与林墨一齐带走。 “其实无妨,只要你我现身虞城或别处,那他们总会出现的,”林宽反将朱厌劝慰:“说来,事到如今那晋临已无用,也只剩下虞城与楚莱两处,还藏有你那两魄了。” 确实如此。 朱厌之三魂七魄中,本就有一魂胎光,一魄雀阴留存在身。 而青墟滟氏道印所守之一魂幽精,安宁林氏道印所守一魂爽灵,因其家业倾颓,道印不存,朱厌早将之取回,三魂已是齐备。 后来,又有禹州邾氏道印遭邾琳琅所破,令朱厌之一魄臭肺回归。 然后是季宁乐解开平阳季氏之道印,朱厌取得一魄非毒;加之季宁乐身上,那原本乌尤花氏所藏,朱厌再得一魄伏矢。 今日晋临孟府亦灭,那其中道印也被林宽所解,一魄吞贼亦被朱厌取得。 林宽说到此处,想起了娄昱平,而朱厌也想起了他曾与娄家人那样交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