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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借用林宽的形貌,而是变回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那是一名少年,清瘦如鬼魅,头发雪白,生了一双赤红的兽瞳,像是火般颜色;身上穿的是一身灰旧道袍,上面竟有几道破口,又大得像把他整个人罩住了,极不合身,更加显得他瘦矮了起来。 他的眼神,带着倦意。 他的声音,冰冷怨毒。 林墨的脑中,忽然就想起他的名字。 曾有人言,其所行之处必会生出兵燹祸乱。 曾有人言,他与麒麟托生的林宽皆是妖邪。 朱厌。 八门道印锁不尽他那三魂七魄,麒麟儿林宽殒命多年后,此间人鬼不知之时,他竟再度悄然现世了。 此时季朝云见林墨颤栗,情急之下,匆忙起身,秋霜一剑破空击向朱厌。 可来势汹汹的秋霜,竟被朱厌用双指掐住剑尖。 “妙呀,人人称道一句高风亮节的令秋君,如今也学会了偷袭?”他道:“不过,我不稀罕你这破剑,还给你吧。” 他所依恃的武器,还是那锁魂铃,林墨惊见秋霜被锁魂铃所击,竟转而向自己的主人袭去。 这一剑来势汹汹,季朝云已欲闪避,可那锁魂铃如他主人般刁滑,推着秋霜改转方向,又快又毒,季朝云本自神思难定,一时避之不及,最后竟被秋霜一剑扎入肋间。 “季朝云——” 季朝云的青衫被血染红,见林墨奔过来挡在他身前,他将秋霜自身上拔出,已经是站立不稳。 忙倚剑而立,勉强把涌上喉咙一口血吞了下去,先对林墨道:“无事!” 这哪里像无事的样子?但林墨还没说出半点关切之词,朱厌就已先笑道:“令秋君,你这剑术平常也就罢了!你那丹书云符呢?怎地对着我,今日是一个都用不出来?还是你自以为是过了头,除了这把破秋霜,别的压根用不好啊?哎,如此不肖子孙,我真替你季家先祖难过死了!” 强绝仙门之栋梁,竟被如此羞辱嘲弄,季朝云面色晦暗,怒向他道:“你住口——” 作者有话说 卷一完结倒数计时,贰。「虚相」一章内,正是滟林季三人心病心魔。滟九所见,是他生来不幸,未得美貌与权柄半点益处,还遭受凌辱攀折;林墨所见,是林宽高洁,竟不得善终,世人悼亡费词,还作刻薄;而季朝云所见,则是他徒有别人艳羡的一生顺遂,却救不回自己心爱之人,于爱之一事上孤独无援,未曾言说也未得到半点回应的绝望。那秋霜剑是家传,也正是“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内中那个秋与霜。作道法,曾信慈悲论。施爱悯,可能救世人?人问我,真的必须要如此吗?是啊,必须要如此。曾见人言,怎么让你爱的那个年轻人长大?答曰:杀死他一遍,或者死在他面前 ……我心戚戚。又,详尽前尘过往及秦佩秋,卷二卷三,为君道来。 第53章 章之十六 邪佞(全) ——辩机锋妖邪一念动杀。 林墨看季朝云如此重伤,还要勉强站住,一时间勉力止住自己的颤抖,握紧了不夜,想摧动内力,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竟然,不能诏来阴兵了?! 朱厌看他骇然模样,笑道:“六郎,瞧你这可怜样。你方才问我,为何要骗那孩子?可我真的不曾骗她,更没有教她杀人;至于你说我假扮你大哥?倒也没什么别的原因,我不过是觉得,你大哥那模样和说话,当真的好用,正是无人不信,无人不爱,怪好玩的。” 又道:“你的阴兵,你的不夜,你的锁魂之铃,全是我所有之物,你怎么偏拿这些对付我?唉,幽独一城,是我从前栖身之处;虽然现在我也不稀罕那破地方,但出入其中,勾抹鬼籍之上的名字,对我来说也是容易;卫君凌不过是这一局的添头,他想报仇,我正无聊,随意为之罢了。” 他似是觉得此事有趣,说完竟是笑得顿了一顿。 话又说回来,此事也皆怪那滟家的小鬼,把他好好的幽独都快作贱成人间;但自己如今也是心胸宽大,不过小小教训一番而已。 他朱厌,真的是活得太久,心肠也变得好了。 林墨却震怒于他所说的胡言乱语,还想摧动内力,竟是依旧无果。 又听那朱厌好笑道:“六郎,你诏借阴兵,几次失常,又总想不起来某些人与某些事,可知为何?你看看自己手上的锁魂铃,原本正对三魂七魄,如今却少了一枚。你啊,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于是林墨的脸色又更白了一些,他聪明非常,自然立刻明白朱厌所指,是在说他的三魂七魄,也正如身上的九枚锁魂铃般散逸缺失,少了某个部分。 那朱厌说完,竟自仔细辨识他这暂造rou身之内所容的魂魄;看着看着,居然还拊掌大笑了起来,仿佛得了什么绝好的笑话。 “妙!妙得很!你此刻少的那一魄,真是妙极了!你可知道,就因为少这一魄,足可令你身旁这位令秋君前功尽弃,死不安稳!” 季朝云听见,见林墨转而望他,脸色皆变作灰败。 朱厌把他们的惊惧都看在眼里,又关切笑问:“如何?如果六郎你跟我走的话,我倒是也不能不告诉你,那一魄是在何处。” 他并没有说谎,觉得自己真似绝世好人。 有他相助,林墨要寻回这一魄,自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