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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

    路口不远处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汽车。

    一个男人朝着汽车快步急行,他穿一身黑衣,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整条花臂,他走到车旁站定,深呼吸了一下,紧接着敲了敲后排的车窗。

    窗玻璃缓缓落下,露出黑子的脸。

    花臂男弯下腰冲车里笑得一脸谄媚:“哟,黑子哥,是什么大风把您吹来了?金爷最近可好啊?”

    黑子也不接话,鼻腔里发出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后仰躺在椅背上,末了冷眼看了花臂男一眼,花臂男被看得浑身一颤,心里暗叫不好,看样子是有麻烦了……

    花臂男笑得脸都僵了,黑子才慢悠悠开口:“你们老大波子呢?事情办砸了,金爷的电话也不接,胆子大呀……是不是在这边土皇帝做惯了,就不把金爷放在眼里了?”

    花臂男赶紧陪笑:“哪能呢,金爷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能在这里混,还不全仰仗着金爷!”

    黑子冷哼了一声,眼皮抬了抬,看向花臂男,用命令的语气说:“知道就好!赶紧联系你们老大,让他滚过来见我,现在立刻!”

    花臂男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老大的号码打了过去,手机一直没人接,他心里直犯嘀咕:不对啊,老大日常就算上厕所手机都不离身,这会儿怎么联系不上?难道出事了?

    瞅见黑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花臂男心里默念:老大快接电话,老大快接电话,你兄弟现在还不想死!呜呜呜呜……

    还是没人接,没办法,他只好打给了老大的女友,一个叫婉婷的女人,欢场出身,气质冷艳孤傲,跟那些迎来送往、讨好献媚的欢场女人不一样。

    花臂男几乎没怎么联络过她,日常遇到也很少说话。

    ******

    有一年冬天,于波从ktv包厢出来,看见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站在走廊里狂扇一个女的巴掌,动静不小,来往的客人纷纷侧目,看男人像都是认识的,知道点来路,都不敢出手阻止。

    女的靠着墙,一声不吭的挨着,身体单薄的令人心疼,女人的脸当时就肿了起来,她梗着脖子死命盯着那个男人,眼神狠戾,就是不闪躲。

    那个女人就是婉婷。

    男的一边扇一边骂: “装什么装,你特么不就是出来卖的吗?让爷玩一下怎么了?你不就是想要钱吗?爷有的是钱!”

    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拍了拍婉婷的脸,讥诮地笑笑,把钱举过她的头顶,又突地松开,钱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男的贱兮兮地戏弄她:“哎呦手软了,你趴在地上帮爷捡起来,爷心情好就赏你几张怎么样?”

    婉婷站着没动,男的调笑着说:“怎么?不想要钱啊?”

    婉婷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她知道要是今天不捡这个钱,肯定没完没了要遭罪,这个男的是疯的。

    僵持之下,婉婷身子颤抖着慢慢跪下,趴在地上一张一张的捡钱,男人嬉笑着,故意抓着婉婷的头就往地上撞去。

    于波在一旁看得拳头都硬了,那男的他认识,大家都叫他张少,算是荆水的一霸,家里搞房地产的,有不少臭钱,人品极其恶劣,家里人根本都管不了,放任他去外面惹是生非,只求他不杀人放火就行。

    张少之前醉驾在闹市区撞死了好几个人,家里花了不少钱疏通关系,联系受害人积极赔偿,关了一段时间就放了出来,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想到风头刚过没多久,人家就照样出来潇洒快活。

    于波虽然看不上这样的货色,到底人家在荆水家大业大也不好惹,于是笑着冲张少打招呼:“哟,这不是张少吗?今天怎么在这里遇到了,还真是巧啊!”

    张少自然是认识于波的,于波在荆水一带混大,明面上做着正当生意,其实这些生意挣不了几个钱,真正挣钱的都是私底下的,见不得光的,势力不小,也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哟,于老板,好巧好巧!”张少松开婉婷朝着于波打招呼。

    于波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婉婷,笑笑说:“张少这是怎么了?钱这撒了一地,来来来,兄弟们,赶紧帮张少把钱捡起来。”

    说着朝身后的小弟一招手,人群一拥而上,张少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他知道于波是故意要替跪在地下的女的出头,张少对于波的各种事迹也是有所耳闻,知道这人心狠手辣,是个狠角色,要是闹起来吃亏的肯定就是自己了,为这么个女人不值当的,他张少在荆水要什么样的女的没有,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想往自己床上爬。

    想到这里,张少尴尬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冲着于波笑了笑,抬脚就往外走。

    “算了算了,这些钱给她了,就当是医药费……”

    于波眼神一直跟随着张少,直到他离开才转身把婉婷扶起来。

    一众小弟把钱捡起来交到了于波手上,于波理了理,拉过婉婷的手,把钱拍到了她手里。

    末了,盯着婉婷看了好久,她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一个未知幽深的世界,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那一刻他突然明白张少放着那么多女的不碰,为什么偏偏对她下手。

    她不一样,她是那种看上一眼就会让人欲念暗涌的人,骨子里透出猫的狡黠与魅态,挑逗似的抓挠人心,让人着迷。

    就那么对视了一眼,于波就感觉心尖莫名有些起伏颤动,整个人有点摇曳飘忽。

    不光如此,这个女人身上的那股子狠劲、韧劲也深深吸引了他,让他一时竟然有些情不自禁。

    “你想不想去我那里做事?”

    婉婷的反应很冷淡,像是十分不感兴趣,冷冷的问:“做什么?”

    于波抬起手,想要触碰婉婷红肿的脸,还没触到,她余光察觉,下意识撇开了头。

    于波眉头皱了一下,嗓音低沉着说:“老板娘,怎么样?”

    “之后不会有人敢这么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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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臂男一直以来就不是很喜欢婉婷,觉得这女的心里的道道多,手段也狠。

    上次抓着一个逃跑的小鬼,老大随意问了一嘴,该怎么处置,她不轻不重、云淡风轻地说:“把腿废了,以后就跑不了了,放到南门路那边去乞讨不就行了?”

    当时听得花臂男不寒而栗,一个女的下手竟然这么狠辣,说废就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他隐隐觉得可怕,总觉得老大迟早要栽在这女人手里……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花臂男虽然不喜欢婉婷,但是礼节上还是很注意,说话毕恭毕敬的。

    “嫂子,老大在不在你那里啊?我打他电话他也不接……上面来人要找他……”

    婉婷在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们过来吧,他在我这里。”

    黑子的车一路疾驰,花臂男坐在他旁边格外不自在,不过好在距离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婉婷的住处。

    这是一处带花园的独栋别墅,离市区不远,环境清幽雅致,春天院子里的花都开了,花香浮动,一丛丛花朵像是团团红云压在枝头,艳丽蓬勃的生命无限扩张,像是迫不及待逃离到墙外的世界,翻越栏杆,挂在半空中,风一吹一漾一漾的,缤纷的花瓣飘忽忽散落在地上,煞是好看。

    花臂男站在院墙外按了门铃,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开了,花臂男在前,黑子在后,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弟,一行人快步走了进去。

    于波的情况有点出乎意料,他浑身是伤的躺在床上,包裹的跟木乃伊一般,一动不能动,整个人虚弱极了连话都说不了。

    花臂男一见自己的大哥这样了,当时就傻眼了,紧接着情绪就崩溃了,他不敢在房间里发作,咬牙忍了又忍,直到黑子发话让其他人出去,说自己要跟于波说会儿话,花臂男抬腿就往外走,他实在受不了老大现在的样子,往日活碰乱跳的一个人,现在病怏怏躺在床上,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他一出房门,整个情绪就不受控着地爆发了,低声吼道:“这特么到底是谁干的,竟然敢砍老大!还想不想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黑子的两个小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目视着前方,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婉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板着脸也不吭声。

    花臂男在屋里环视一圈,目光最后锁定了婉婷,追问道:“大哥伤的那么重,为什么不告诉我?”

    婉婷脸上丝毫不见哀伤的神色,冷冷地说:“他自己要求的……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已经请医生来过了,没有生命危险……”

    黑子反锁了房门,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他并不关心于波的死活,他只关心金爷交待的事。

    最后坐到床沿边,盯着被绷带缠绕的几乎看不出样子的于波,急迫地问:“你们找到骰子了吗?现在在哪里?”

    于波的眼神突然变得诡异起来,嘴巴微微张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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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吃完早饭围坐在火塘边,丹木吉开始分配起打扫的任务,弟弟和阿妈负责房间,他负责堂屋。

    为了迎接未婚妻一家的到来,他一连好几天都喜气洋洋,忙前忙后地打扫。

    他早起上山砍了几根竹子拖回来,扎成一个大扫帚,用来清扫屋顶的黑灰,他举着大扫帚来回刮擦,不一会儿地板上掉下一层黑乎乎的堂灰。

    在羌族,火是非常神圣的,家家户户火塘里的火终年不灭,被称为万年火,房子里长年烟熏火燎,屋子的天顶和墙壁四周都黑乎乎的,积了一层厚厚的黑灰。

    丹木吉想给客人留个好印象,他干劲十足,已经跑进跑出忙活好几天了,寨子里的人总拿这事儿调侃他。

    “哎哟,你看丹木吉的心上人要来了,看把他高兴的,嘴都合不拢啰。”

    丹木吉并不觉得难为情,有喜欢的人又不丢人。

    他来来去去打扫了好几遍,直到仰着头确认干干净净后,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弟弟多吉比他小五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听着屋外孩子们玩乐的笑声,他自己却要在屋里干活,别提多气了。

    他不高兴地撇撇嘴,拎着扫帚在各个房间瞎晃荡,十分不走心地随便扫了扫,其中有间屋子很久没人住了,灰很大,以前是外婆住的,后来外婆去世后就几乎没什么人住了。

    多吉拿着个扫帚,应付差事般的在床下扫了扫,突然扫帚触到一个体积不小的硬物,他心里顿时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好,他赶忙趴着往床下看。

    床下躺着一个老旧的雕花木箱子,还上了一把铜锁,已经被厚厚的灰尘。

    不会是外婆留下了什么传家宝吧?多吉小心翼翼把木箱子搬出来,搁到堂屋的桌子上,好奇地围着箱子转圈。

    “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阿妈和丹木吉听到叫声,好奇地凑上来,问道:“这箱子哪里来的啊?”

    “就外婆住的以前的那间屋子,床下面找到的。”

    “那应该是外婆以前的东西吧!”

    “你有钥匙吗?我想打开看看。”

    “你直接撬开呗,应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丹木吉从工具箱里的翻出锤子和改锥,对着那把已经锈蚀的锁敲了几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开了,箱子里并没有什么宝物,只有一堆泛黄的纸页,看起来应该是些来往的书信,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男一女,都带着笑意,依偎在一起,男的俊朗帅气,女的明眸善睐,好一对相映成辉的璧人。

    丹木吉盯着张照片细细端详,阿妈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照片就想了起来:“哦,这是你外曾祖母的亲meimei,这男的是她的相好,据说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当时村里来了一个外国摄影师,到处给人拍照,就拉着给他们也拍了一张,可惜男的命不长,二十来岁就死了,后来她meimei受了刺激远走他乡了。”

    想不到一张黑白照片后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段凄婉的故事,丹木吉听得出神,无意地翻转了一下照片。

    只见照片背后写着一句话。

    “苏明城,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