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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维桀不觉睨了她一眼,“你记性真好。” “我从小就习惯走山路,方位感特别强。”何琳随口道。 如此美丽的夜色中,很难把情感防线设得很高,话题稍稍一引,就勾起了她倾诉的欲望。 她不知是怎么开的头,突然给许维桀讲起了家里的事情。 她奶奶是怎样的重男轻女,她跟母亲所承受的种种委屈,母亲在生下meimei何静之后落下了病根,导致以后再也无法生育。奶奶于是更加瞧不起她们娘仨,幸亏父亲待她们还不错,即便如此,他们家所受到的来自长辈的关怀和好处却是少得可怜。 “我妈总是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输给男孩子,我也很争气,每次考试从来都是考第一。但是家里条件不好,负担不起两个孩子读书的费用,我念完高中时,meimei刚好读初三,我爸妈就产生了分歧,我爸希望我早点回家帮忙做事,还说将来meimei也是一样,顶多供她到高中毕业。我妈不肯,坚持要让我考大学,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我自己拿了主意。”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了临湖的一张长椅上。 夜似乎更黑了,十月的天气,晚间已经颇有凉意,身后偶尔有散步的人缓缓经过,人不算多。 许维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听何琳谈论起她的身世。 “我求他们让我考大学,我会拣最经济的学校来读,学费和生活费我也会自己想办法争取,不用他们负担。就这么着,爸爸才勉强同意了。我临去学校报到前,我妈不忍心我太苦,偷偷把家里的一只羊卖了,那天在站台上,她把钱塞给我,哭着说让我一定要争气。” 她有些欷歔,数年前的那个场景,至今想来仍然觉得心酸,也成了她这么多年不敢懈怠的最大动力。 “大学四年我不敢玩,更不敢偷懒,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熬了过来。工作后拿到的第一笔工资,我全都寄给了我妈。” 许维桀终于能够理解何琳那钢筋铁骨般的坚韧从何而来了,也蓦地发现在她貌似坚毅的背后,其实有着一颗柔软敏感的心,就象某些时刻,她在他面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举动,总能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微漾一下。 “那你meimei呢?” “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 “是你……供她读书的吧?” 何琳点头,“不过她自己也很努力,比我更有出息,现在我们俩完全能够承担起家里的开销,连我奶奶跟我妈说话也都客气了几分。” 一阵风自湖面吹来,何琳打了个哆嗦,许维桀立刻察觉了,“冷吗?要不要起来走走?” 她摇头,除了空空落落,她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 5-1 那天晚上发生的很多事,何琳都有些迷迷糊糊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醉,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她跟他诉说着自己的很多苦恼,有些甚至是清醒时候自己想都不愿意去想的,她也全部吐露给了他,潜意识里,她认定他是个值得自己信任的听众。 她从来没有如此淋漓尽致地跟谁说过那么多话,即使是跟meimei何静也没有。 这些年,她一直很努力,努力要证明给每一个人看,她是多么得争气! 她强迫自己往前走,往上走,可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吊在半空,上面的方向不是自己真心希冀的,可是向后望,却没有退路。她真的感到迷惘。 夜里起了风,她坐在湖边不断地打哆嗦,刚开始许维桀还询问她的意见,之后见她根本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便二话不说把她“挟持”进了他的公寓。 她坐在沙发里,喝着他递给自己的热咖啡,眼泪不争气地倾泻了下来。 许维桀默默地陪着她,没有出言劝阻,他知道她今天很不开心,流泪也许是发泄情绪最好的方式。 他开始吹口琴。 她的啜泣在他如泣如诉的琴声中渐渐止住。 琴声悠扬,又带着点儿忧伤,犹如在一条过往的河流里缅怀着什么,她听得失了神。 一曲终了,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手上来回把玩着那只琴。 “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他慢慢地说,“他是高中的物理老师,很积极开朗的一个人,跟mama感情很好。他曾经跟我说,他就是靠吹奏一曲口琴把我妈追到手的。” 何琳想象着那是怎样一个浪漫的故事,但是又觉得很远,她自己的父母,是再现实不过的一对夫妻。 许维桀声音低了一些,“爸爸是在课堂上心脏病突发去世的,那年我17岁,刚上高二。放学回家时,发现家里聚集了很多人……mama坐在客厅里不哭不闹,表情很呆。很多人都在劝mama想开些,可是……” 他的声音里掺进一丝轻微的颤栗,“mama乘人不注意的时候,从阳台上跳了下去……我们家……住在五楼……我在同一天……失去了父亲和母亲。” 何琳悚然心惊,手软得简直端不住那只骨骼清俊的瓷杯,不得不把它放下。 过了许久,许维桀似乎才缓过来,深深吸了口气,“mama很依赖爸爸,后来我常想,也许她跟着他一起走,会觉得比较幸福一些。” 他也曾经深深恨过母亲,对自己那么绝情,没留一丝余地,义无反顾地追随父亲而去。 他的眉眼在昏黄的光线下是那样清秀纯净,带着难以名状的孤寂清冷,何琳的心有种被击中的感觉,很痛,胸腔里象有一池水被风拂开,荡来漾去,她忍不住轻轻环手抱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