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小说吧 - 历史小说 - 赝君在线阅读 - 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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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尧仍居住在南闾,春分桃李盈满巷道,花瓣洋洋洒洒铺就石板路。沈育携了梁珩溜出来,因台卫时常出入禁宫,阍门一看是沈右都,便放行无阻。

    先是去了趟沈家原址,沈育封官后就搬了回去,独自居住,里外打整得干干净净。梁珩脱了甲胄,换上沈育给的一套朴素长衫,他个子稍矮,跟在沈育身后像他的伴当。

    “见到文尧本人,才可表明身份,切记。”沈育反复叮嘱。

    “知道了。”梁珩应下。

    他心里还有些窃喜,因为这事连沈育也搞不定,非得他出面。沈育有意无意疏远他好久了,为了这事才主动沟通,且待他好好配合一番,请得文尧出山,让沈育知道自己的诚意,又解决了心腹大患,岂非一举两得?

    梁珩还是很有信心的,再不济,他也是个君主,天下岂有君王得不到的贤才良将?即便是那些隐士山客,三请四请也就半推半就了。

    门童一见来人,锦衣玉面,丝履金带,马上请了主人出来。

    却是个中年男人,想必不是老臣文尧。此人见面便作揖称:“沈右都。”

    沈育还礼道:“文公子。”

    应当是文尧之子,不在朝中担任官职,故而以公子相称。梁珩被沈育遮在身后,尽量不动声色,从旁观察。

    “右都侯,”文公子苦着脸说,“家父实在不愿见客,上次已与您好话说尽。”

    沈育道:“万望见谅,再三叨扰,是一定要求见文公。既然您已无话可说,请让我与文公说上几句。”

    文公子心中大约有一万个不情愿,但对着沈育,到底没说一句重话,还是将人请进家中。

    厅堂里下人奉上茶水,眼神小心翼翼,脚步战战兢兢,不发出一丝声响,这如履薄冰的氛围,登时让梁珩也莫名拘束起来。

    文公子前去请示父亲,留客人在厅堂里。梁珩因扮作随侍,只得了张席子,没有案几,沈育便将自己的茶水端给他。

    梁珩捧着喝了一口,问:“他家里人,作甚如此紧张?”

    沈育沉默片刻:“汝阳城中便是如此,街上军队巡逻,百姓收敛声息,白日里如同死城。”

    这是脖子上架着屠刀的人之间的默契。梁珩一时便懂了文公子为何不干脆将沈育拒之门外,沈育不仅是新帝的右都侯,他还是沈矜的儿子,沈公与文公,都在党锢之祸中深受其害,同为天涯沦落人。

    文家至今仍提心吊胆,文尧因不择主效忠而削官草野,其家恐怕是担心某一天被旧事重提,秋后算账。

    沈育锲而不舍地拜访,对他家而言许是一种恶兆也说不定。

    文公子见过父亲回来,第一句话便是:“右都侯,你还是勿要做无用之功了。”

    沈育道:“不说别的,请务必允许我拜见文公。”

    文公子道:“家父闭门谢客,立下誓言不见外人。”

    “凡事总有例外。”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沈右都,试问在堤坝上蛀一蚁xue,即使再渺小,岂非一溃千里?家父辞官以避纷扰,若是开了你的特例,则麻烦事又要源源不断找上门。”

    “受屈不改心,然后知君子。适逢朝政疲敝,文公当仁不让……”沈育一手背在身后,冲梁珩比个手势,指指院外。

    梁珩立刻领会,起身悄悄退出前厅。一个随侍罢了,文公子并不留意,依旧与沈育言语纠缠。

    南亓的家宅,正屋都在堂后,料想作为一家之主的文尧,应是居住在正屋。沈育想得好,他且拖住文公子,让梁珩打文尧一个措手不及,想当初段博腴称病不朝,被梁珩戳穿在家,翌日也不得不尴尬地重拾政务。

    绕过游廊、亭庑,文家并不算大,方寸之地收拾得体面。

    到得后院,忽然一庞然大物充实天地,四四方方,五面光滑如镜,反射日光令人眼花。

    竟是一座铁造的方箱!

    梁珩看得呆住,没见过这等古怪玩意儿。铁壁沉重嵌入土地,四面严丝合缝,没有一处接口。梁珩惊叹上前,手指摸过,壁上传来一阵金石战栗,发出隐隐声响。他附耳贴去,听见那声音是从箱内传出,断断续续,仿佛这铁箱拥有生命一般,正发出衰老的、濒临枯竭的喘息。

    “客人不能到后院来!”

    文家的下人大惊失色,匆匆赶来将梁珩从铁箱边推搡开。

    “等等,我……”

    下人力气极大,且十分紧张,连推带拉,惊动了许多人从檐下出来,聚在后院,以敌视而排斥的目光包围梁珩,让梁珩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赶快离开!”

    “我们不接待客人!”

    “太无礼了!”

    一串脚步疾走过桐木地板。“放肆!”沈育的声音劈开人群,寻到梁珩,将他带回身边,同时他也看见了那座格格不入的巨大铁块。文公子站在廊前,十分伤感的模样。

    那铁块发出几声咳嗽。

    包围梁珩的下人登时忙乱起来——“快准备茶水!”

    “小厨房温着的午膳,赶紧拿来!”

    众人簇拥着铁块,将两菜一汤喂进铁块口中。

    “在下也很久没有见过家父了。正因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见不到父亲,三宦才会相信,”文公子木然地说,“相信家父完全失去了价值,已无法为任何人效力。我家因此得以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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