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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已暗,她索性解下幂离,饶有兴致的左看看,右看看。 这里和别处不一样,街道两边整齐的排着一栋栋秀楼,秀楼装饰的浮艳,透过雕花的窗棂,隐约可见内里轻纱幔帐,瑰丽旖旎。 直到从秀楼里陆续走出穿红戴绿,衣着曝露的曼妙女子,兰画才反应过来这是何处。 她竟无意间来到了京都著名的烟柳巷。 知晓了这一点,她脚步没有退缩,也并不觉得那些顶着寒风招揽客人的女子不堪,她们穿的单薄,在瑟瑟的寒风中,努力摆出最妩媚的笑容,这又何尝不是生命的倔强。 世人皆骂娼妇低贱,若非不得已,谁会拿身体讨饭吃,兰画以前没想过,如今却是能理解她们的选择,孤苦伶仃的女子想在这个社会立足,太难了。 江湛恨恶烟柳之地,原本这烟柳巷比现在大三倍不止,他摄政后,颁布了严苛的政令,这才缩减成现在的规模。 兰画以前觉得他洁身自好,现在却不以为然,让一个女子没名没分的跟在身边三年,跟嫖客有什么区别,嫖客至少光明磊落,只谈钱不谈感情,更不会留虚无缥缈的希望。 许以希望,又亲手扼住,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暮色渐暗,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绣楼里也热闹起来,咿咿呀呀的弹唱声,女子的娇笑声混在一起,空气都变得粘稠,红粉飘香。 兰画继续朝前走了一段,视线顿时开阔起来,眼前是一湾大湖,湖中一幢三层秀楼,灯火辉煌,玲珑剔透,湖中散落着一叶叶画舫,画舫上有女子抚琴奏乐,乐声清远悠扬。 兰画的耳朵被乐音吸引,不自觉朝着水边走去,走的近了,才看到渡口处“春风乐坊”四个大字。 原来是华春风的乐坊,难怪如此雅致,和别的地方氛围完全不同,同样是男子消遣的地方,这里的风月似乎格外高雅,艺女恩客隔琴对坐,在潺潺的乐曲中品赏欢愉。 只是春风乐坊只卖艺不卖身,这样的交流难免寡淡,是以,它虽盘踞在最优越的位置上,却远远没有别的秀楼热闹,也无怪乎堂堂的华坊主,一时竟拿不出三万两现银。 不为银子折腰,辱没坊里的姑娘,这春风坊真真当得起一句“出淤泥而不染”。 站在岸边又听了会琴音,兰画才慢慢离开,掉了个头往回走。 此时烟柳巷内的男子就更多了,四处都是晃动的人头,兰画生的美,这会又没带幂离,在她身上滴溜溜打转的眼睛可是不少,所幸她仿佛自带拒人千里的气质,那些人只敢远远的偷瞄,并未见浮浪之徒上前搭话。 纵然兰画胆子大,可被那么多男子盯着,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她心知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却也不知道应该去哪? 回王府么? 那里对她来说,已经是想奋力挣脱的囚笼。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一时悲从中来,她只觉自己比那些冷风中揽客的妓子还可怜,她们虽零落在泥水里,至少心里盛着拼命挣扎着活下去的勇气。 而她呢,在王府锦衣玉食的生活了十四年,蓦然想重新活过,却没有扑腾的动力。 其实她手里也攒了不小的一笔银子,找个安静的小城郭,买一方小院,也能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 可是,她看不到此举的意义何在,也或许是没有破釜沉舟离开熟悉环境的勇气。 她目不暇接的看看街道两边拼命讨生活的红粉女子,似乎汲取了一点力量,仿佛自失去铺子后,她又看到新的亮光。 她嘴角不自觉弯出好看的弧度,步子也跟着轻盈起来。 她兀自往前走,猝不及防一个妆扮妖艳的老鸨挡住了她的去路,那老鸨拉着她的胳膊就往秀楼走,尖着嗓子道: “姑娘这么好的胚子,可别糟蹋了,进我春香阁来,保你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数不完的银子拿。” 兰画没防备,转眼就被她拉到了春香阁的檐下,她心中大骇,忙拼命挣脱,却听那老鸨俯在她的耳边,压着嗓子道:“别动,姑娘你被跟踪了。” 跟踪?兰画心里一颤,声音止不住开始发抖,“何人跟踪我?” 老鸨道:“自你进烟柳巷开始,这人就一直跟在你身后,应该跟踪你很久了。” 兰画浑身肌rou一紧,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颤声问:“他还在么?” 老鸨抬头瞄了一眼,点点头,“你稍微转头,向斜对面的方向看,那一身黑衣的就是。” 兰画缓缓转过头,抬睫看向对面,当那张冷肃的脸映入眼底,她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 那人是江湛身边的第一侍卫,上一世就跟在兰画身边。 她才知道,原来江湛这么早就派人监视她,她突然冷笑出声,枉她刚才还想找个小城郭过安静的生活。 在江湛的眼皮子底下,她根本就插翅难逃。 她怎么忘了,他可是南堰的摄政王爷,只手遮天的人物,除了这他不齿一顾的烟花柳巷,哪里没有他的人,只要他不愿,她永远别想摆脱他的手掌。 这时,又听老鸨轻道:“同为女子,我实在不忍见你无端落入人手,你不要怕,我现在让护院送你回家。” 兰画摇摇头,谢过老鸨的肝胆相助,她哪里需要别人保护,她现在是全天下最安全的人。 快步走出烟柳巷,她在巷口租了一辆马车,直接回了誉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