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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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却道:那不一定,命定姻缘也有可能被剪断,孤独终生,不无可能。一切还看人为。 程陨之松口气:那有准确人选么? 说这话时,他脑海里闪过他家前任郎君的身影。 想起雪衣人长身玉立,站于半敞的窗台前。 月光拢过,他侧脸看来,垂发长落。 程陨之轻叹,要不是之后暴露了真实面目,他们现在估计还好得很呢。 这么说来,他很快便能脱离现在的困境,迈入人生的崭新的阶段了! 他不打算结道侣,但起码得让他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 师兄;肯定不能告诉我们的吧,之后,便是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他站起来,越过小舟船舱的棚顶,遥遥一指。 师弟,那就是我们宗门!我们到了。 程陨之压住灵舟栏杆,扭身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初见时只有一片大雾,将周围景物茫茫遮蔽;直到灵舟将近,大雾分开,露出其中一条宽阔的云中路。 庞大的宗门一角,便从中显露。 十八座主峰,八十一座次峰,犹如一张巨大的棋盘,将整个世界覆盖。云雾缭绕,磅礴而雄伟。 那些标志性的宗门殿堂,在彼此的映衬下,竟也显得格外精细小巧, 只见平整的练剑广场从底下掠过,眨眼不见踪迹。 灵舟带着他们稍微绕了一圈,越过长长的台阶,最终落到一片石砖平地上,恰好是长阶顶端。 程陨之从灵舟上跳下,落及地面,带起一片轻薄的风。 他长袖如云,飘飘落下,伴随着堆叠在肩颈的长发,怎么看都不像玄天宗传统的剑修弟子。 师兄师姐自他身后下来,一前一后,同样站定。 师姐介绍道:这边便是弟子入门前要过的云阶三千梯。 程陨之顺着她的手势往下看,只觉得自己看见一片浓雾与悬崖。 那些颤颤巍巍的台阶就像巨人啃出的边缘,被植被遮挡,零星能看见几处裸露的平台。 据介绍,那是鲜少几处落脚的休息点。 程公子看完,对自己还没入门的同门表达由衷的敬佩:能上这三千阶,已然不是普通资质。 师兄傲然道:正是。绝大部分玄天宗弟子,都是这么一步步上来的。 程陨之委婉道:那万一失足 师兄:就没了呗。 程公子: 您这话说的,恐怖过头了啊。 师姐回头,无语片刻:又在后面说什么?失足的弟子自然有人护卫。 这才对嘛,程陨之松了口气,不然这悬崖底下,怕不全是冤魂。 他们不过是在大门处等候片刻,期间路过了好几队下了早课的弟子,频频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来。 程陨之不在意目光,笑眯眯,任由他们打量。 很快,便有管事从里面出来,带程陨之去弟子居住下,还带他介绍认识了一番外门弟子最主要的去处。 例如试剑广场,学堂,食堂和领月例的灵阁。 眼见着程陨之走远,没动弹的师兄师姐齐齐叹了口气。 他们见对方叹气,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移开目光,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雪色外袍拂过,如宗门山脚永不凛冽的风。 师姐随手捋过耳边碎发,忧愁地叹气:虽不知道具体人选,但这姻缘,着实强了些。 师兄也跟着忧愁:程师弟看上去,也没有打算接受这段姻缘的样子。 原来,并不是说有姻缘,就一定会接人入宗。 但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弟,他的姻缘,这,这也太强了些!就算他不去,恐怕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屋前,程陨之抬手遮住前额,浅薄的阳光略有些刺眼。 视野中是一处精致的院落,还附带个格外空旷的院子这让程公子不禁怀疑,就算一百个人在里面跳舞都毫无问题。 管事将他的房间安排在了正中央,还提前告诉他,很快会有室友上门。 程陨之谢过,待人离去,自行入内。 摆设倒是中规中矩,和他之前的住宅并无多大区别,连床帘和床铺都已经被人规规整整地铺好整理过,只待主人上门。 漂亮青年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外袍散开,床帘半落。 半睡半醒之间,他还在琢磨,得找个时机,去问问能不能见子陶一面。 自从上次事情之后,他一直怀愧于心。 就算顾宴说子陶已然安好,他也不太放心,想自己亲自看一眼。 他仰躺在床铺上,随手掏出通讯玉简,给子陶发了消息。 没有想到,对方很快就回信了! 不过,说是身上还带着伤,不好出来见他,让程陨之放心。 等再过两日,就出来,带程陨之尝尝玄天宗城内最好的酒楼和菜肴! 好! 程公子赞叹,不愧是大师兄,就是大气! 消息正发得起劲,他往下一滑,又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顾宴。 这个名字牢牢霸占了通讯玉简空间的正中央。 就算不用灵力去试探它,也能体会无与伦比的存在感。 灵力陡然波动,程陨之默默翻了个身,上次的消息还停留在要准备惊喜上,便再没了下文。 灵力在他手心发出幽蓝的微光,很快掐灭。 昏暗的床铺内侧,程陨之将通讯玉简收回乾坤袋,然后随手一扔,扔到枕头边,不再去管它了。 他垂下眼睑,任凭睡意在他脑袋里扩散。 明明才起床不久,却仍然能感受到疲累和精力的匮乏,就好像一口老井,快干涸见底了,还往外抽着水。 他迷迷糊糊地想,什么时候顾宴才会消气,然后他们客客气气见一面,礼貌地道别分手呢? 总比现在这样好。 那到时候,顾道君会怎么说? 好久不见,还是不会放手? 他琢磨着,听见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吱嘎声响。 程陨之意识到,管事说的那个室友上门了,现下估计正站在院子里,思考要住哪一间。 他起身,拍平衣上褶皱,慢慢度步出去,倚着门框,去瞧他新上门的同门。 这么一瞧,大为惊讶。 玄天宗竟然也会招这么年轻的道友入门? 院子里站的同门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无措,一只手拽着自己衣角,一只手伸手去够背后木剑。 他孤独地站在原地,警惕打量周围。 新来的同门看上去颇为年轻,估摸着只有十来岁的模样,身后背着木剑,表情冷漠。 身上穿的,也是平平无奇普通道袍,略长,显得有些不太合身。 年轻或者说略有些年幼的道友一言不发。 见程陨之从房内走出,明显一怔,左脚往后挪了半步,转身,朝另一间空屋子走去,似乎不打算早早与人结交。 看上去,还是打基础的年纪。 不过,既然是玄天宗提早招入门的弟子,天资自然不俗,想必很快便能晋升。 见他闷声不吭地往一个方向走,程陨之温和出声道:道友,那边房改成了杂物间,是不能住人的。 他对年轻的道友往往充满了耐心,或许这也是师门传统之一。 那偏瘦的身形一僵,顿在原地。 没有转身,也不出声,就这样背对着他。 程陨之看着有趣,挺直身子,要领他去另一间空的屋子。 漂亮青年走到他跟前,微微弯腰,笑眯眯道:老兄,我们以后就是室友了。我叫程陨之,敢问道友贵姓? 他都领着人走到屋门口了,小道友才说:姓路,叫路鸣溪。 程陨之:原来是路道友,失敬。 他推开门:我住那侧,路道友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不用怕麻烦。 屋内摆设和他的差不多,程陨之大致扫了眼,心里就有数。 见小道友仍然没有说话,他轻叹口气,想来,大抵是人家生性内向,不敢与陌生同门多谈几句。 他体贴地后退,拢过自己长袖,给同门留出足够的余地:那我先走了。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身后有人微不可闻地喊:程陨之。 程陨之惊讶地回头,没想到内向的小道友接受度还挺高,这么快就喊他名字。 他道:我在,有什么事? 路道友低头,瞧了瞧地板上灰不溜秋的石砖花纹。 有一缕小小的碎发从他鬓边掉出,反而增添一丝仅有的活泼感。 他轻声:没有事情可以这样叫你吗? 说着,可能是不好意思,又或者别的原因,路道友生生扭头,快步往自己的住房走去。 然而,大抵是他动作太仓促。 衣袍摩挲间,被腰带系在背后的木剑居然陡然松动,被他背后滑落至地面。 木剑还算轻,只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 程陨之不介意这点顺手之劳,伸手去帮他捡起,没想到路道友自己也慌里慌张,要抓握木剑。 两手骤然相遇,小路道友惊慌地看他一眼,赶忙把木剑收回,别过脸去。 程陨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眯起眼,定定地看他。 现在天气不算冷,但若是从外域乘灵舟被接来,被天上寒风刮上半个时辰,的确能把手刮成这种温度, 但过凉了。 凉到近乎冰冷,好像不似活人般。 他脑中浮现一个词:灵人偶。 第54章 手底的皮肤没有温度,触之,仿若在碰一块冰凉的玉。 程陨之琢磨,就算自己腰上挂串碎玉也没有这么冰。 这着实不像活人温度。 他心里百转千回,面色却半点没变,见小路道友匆忙把剑捡起,便收回手。 小路道友抱剑而立,冷冰冰冲他颔首:多谢,便要快步回房。 然而还没踏入门框,他便听见身后有人说:今天老天爷心情好,还出了太阳。 道友,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宗门?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程陨之唇边含笑,静静等候他的回应。 年轻的小道修步子立刻停下,他似乎在权衡什么,半晌,才转过身。 怀里依旧抱着他那柄粗糙木剑,连下颌线都绷紧了。 程陨之继续道:我一人在外头走着有些奇怪,但若是道友陪我一块儿,两人作伴,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可能是哪个词触动了小路道友,他一怔,抬起眼睛,直直地冲程陨之望去。 我们作伴?他沙哑道。 程陨之笑道:当然。 小路道友原地踌躇片刻,往前迈步到程陨之面前。 他低头,道:那我跟着你走。 程陨之点点远处,脚下步子不动。 路鸣溪一怔,却见眼前人微笑起来,上下眼皮轻轻一搭,敛住眸色。 该把你的行李放下, 程陨之觉得新来的室友着实有趣,耐心地指引他,总不能一切都没理好,就出门吧? 路鸣溪低头,道:我没行李。随时都能走。 这位同门着实有趣,看上去冷冰冰不近人情,但实际真要邀请时,勾勾手就能跟着过来。 偏生还要迷茫地看你,眼神好像在说,你怎么不走啊。 走走走!当然走了! 小路道友矮他一个头,腿也短了一小截,走着走着就开始小跑,不然就跟不上,要落后好长距离。 程陨之不得不走到半路停一下,等小路道友追上来。 他追上来了,喘匀气,然后又抬头看他。 小路道友严肃地说:怎么停了,到了吗?转头张望四周。 程陨之顺着他的话头:我只是 他卡壳,嘴边的话便跟着拐弯,我只是走的有些累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歇? 正好跑累了的小路道友眼睛一亮,矜持地点点头。 他们转悠一圈,便到了灵舟路过的试剑广场。 现下,正是许多弟子刚下了早课,来试剑广场相互切磋的时间段,见偌大的场地上有不少弟子三三两两,拿着剑互相比划。 当然,聚集在一起聊天谈论的人群也不少。 程公子大摇大摆混进去,在树荫下找了个阴凉地儿的石凳,用袖子掸掸,干净地叫程公子满意,才喊小路道友一同坐下。 路鸣溪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双手自然下垂。 眼神也往地上瞥,没看他,似乎有些走神。 等程陨之再次喊他名儿,才回过神。 他笨拙地跟过来,只是没有坐石板凳,而是站程陨之身后,背过手。 程陨之和善道:小路道友,你站哪儿不好,偏偏站我后头。要是不明事理的人来了,恐怕要说程某虐待同门,连张凳子都不给人坐下。 路鸣溪摇头,声音细微:我这样就好。 他一门主意打定,程陨之也无可奈何。 他摊手,笑眯眯道:好吧好吧。那你好歹站过来些,总比大太阳底下晒着强。来时像米糕,回去一块炭,这多新鲜。 这随口逗小朋友的话,还能顺便编首打油诗。 小路道友可年轻,没经历过险恶的世界,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刚好到程陨之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内。 于是程公子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路鸣溪浑身一震,他睁大眼睛,一只手已经抬起,要劈开程陨之搭在他衣襟上的手指,上半身跟着后仰; 然而在下手的前一刻,又忽得想起什么。 他收掌为拳,勉强握拢,侧身避让过去,神情隐忍。 小路道友微微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程陨之还是原先那副笑眯眯的神情,似乎这样伸出手去,突兀抓人衣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为人侧目的举动。 他低低地笑一声,轻佻道:别这样,我看你衣襟有些凌乱,给你理理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