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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金枝 第20节

    “什么事?”

    皇帝声音极为不悦,大有他不说出一番花样来便要当场砍了他的意思。

    张德胜擦了擦汗,忍不住暗暗怪那位白小姐多事,但已经惊动了皇帝,便只好开口道:“陛下,是太后娘娘派了白家大姑娘来给您送补汤,说是还有话跟您交代,奴才一时间拿不准,这才不得不打搅了您。”

    一提到太后,皇帝还没什么反应,柔嘉却是瞬间脸色煞白,原本就紧张的不行,现下全身紧绷,无声地抗拒着他。

    “别怕。”他托着她的后颈,一贯冷着的脸在此时难得放缓了声音。

    柔嘉却只是摇摇头,又不敢碰到他,双手向后紧紧抓住枕头。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迫不得已只好起了身,阴着脸披衣下了榻。

    “人呢?”他推开了门,脸色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张德胜察觉到他遮掩不住的怒气,心里一慌,声音也低了下来:“白姑娘现在正在外面候着呢。”

    皇帝拧着眉朝外面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个穿着银灰鼠袄子的女子正撑着伞站在门外,似是有些紧张,又有些期盼地朝这大殿里望过来。

    他现下他满心都是厌烦,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一样,忍了又忍才抬步走过去。

    他走的快,张德胜跟着后面追,讨好地问了一句:“陛下,外面正下着大雪呢,您要不要披件大氅?”

    “多事!”皇帝冷着脸,一脚踢了过去。

    他火气正烧的旺,整个人像个行走的碳炉子一般,连额上青筋都还没褪下去。

    那一脚并不算重,张德胜却顺势跌在了地上,好半晌才跟上去,省的又招了他的怒火。

    白从霜站了许久,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忽然大门一开,满室的热气扑面而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了门口。

    不同于白日里衣装整肃,正襟危坐,他现下只穿了件单衣,隐隐瞧得见那脖颈似乎有些薄红,整个人带着蓬勃的热气,像是刚从榻上下来的。

    白从霜看的有些脸热,指尖捏着帕子,袅袅地俯身拜了下去:“陛下万安。”

    一出门,被漫天的雪气凉了一凉,皇帝的火气才没那么明显,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平静地开口:“起来吧。”

    “谢陛下。”白从霜见皇帝没有叫她进去的意思,一时间有些尴尬,站了片刻,只好拎起了食盒递到他跟前,“这是太后娘娘叫我给您送来的补汤,请您千万保重身体。”

    皇帝扫了一眼那食盒,神色并不见波动:“知道了,回去替朕谢谢母后。母后近日还好吗,朕忙于公务,未来得及探望。”

    “姑母的头疾又犯了,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白从霜有些忧心地答道。

    “那朕改改去看看母后。” 皇帝仿佛对这头疾已然麻木了,顿了一顿才开口道,“母后托你转答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白从霜觉得皇帝今晚似乎有些着急,神情也有些不耐,和他素日的冷静大不相符。

    微风一吹拂,她又从那翻飞的衣袂上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夜合花的味道,萦绕着一缕馥郁。

    白从霜微微一顿,这分明是女子的香气。

    她忍不住悄悄地一瞥,一抬眼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依旧是那么冷冽威严,叫人不敢心生妄念。

    一定是她想错了。

    白从霜立马低下了头去,照着太后的意思回答道:“最近六皇子得了天花,病情危重,五皇子还被拘在乾西三所里,太后娘娘担心那些宫婢照顾不好他,生怕他也染上了天花,所以叫从霜前来问问您能不能提早解了五皇子的禁闭?”

    又是为了那个孩子。

    母后到底还要为他造多少的孽?

    如今竟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六岁的孩子,她简直是着了魔了。

    皇帝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对着白从霜的语气也控制不住地冷了下来:“朕已经叫人去看了,六弟得的只是普通的痘疮,不是天花,不会波及到别人,你回去让母后不必过度担心。”

    他什么时候派了人过去?白从霜有点懵。

    “可是……”她有些着急地想开口。

    皇帝却直接打断了她:“好了!朕有些累了,外面天黑,雪天路滑,张德胜你去送一送表妹,将人送到了再回来。”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白从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好福了一福,转身随张德胜出去。

    快拐出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却见皇帝回去的脚步有些匆匆,仿佛是急着回去见什么人似的。可这后宫里无后无妃,会有什么人在等着他呢?

    难不成是收用了什么宫女吗?

    白从霜抓紧了帕子,有些狐疑,但那是皇帝,便是真的有又如何?何况,后位之事是姑母执意如此,表哥从没有明确说过,她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白从霜不敢再多看,有些酸涩地转过了头。

    *

    内殿里,皇兄忽然翻身下去,压迫感瞬间消失,柔嘉才终于松了口气,静静地平复着慌乱的心情。

    只是人一走,她一个仰着面躺在这宽大的龙榻上又不禁有些忧心。

    方才她有些害怕,到后来皇兄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吧。

    她也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惹他不快,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她一想到抱住她的人是皇兄,一想到从前那么多事,她就忍不住害怕,她那会儿慌乱中不小心看了一眼,不可以的,他们根本不合适……

    可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如果不成,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也没有意义了。

    她至少要亲口听见皇兄应允。

    柔嘉躺了一会,才恢复了些力气,扶着床头慢慢撑着腰坐了起来。

    皇帝进了门,一掀开帘子,正看见坐起来的样子,脚步不由得顿住。

    刚才漆黑一片还好,这会儿室内灯火通明,柔嘉忍不住红了脸,手足无措地不知该朝哪里看。

    他刚出了门去,夜风一吹,方才的冲动已然消失大半,又恢复到了平日里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皇帝顿了片刻,想起方才的事情也错开了视线。

    “今晚你先回去吧。”他沉沉地开口,手一抬,将她褪下的衣服丢了过去,然后便转身要出去。

    突然被兜头罩住,柔嘉眼前一黑,愣了一瞬。

    衣服一拿起来,她看着他锋利的下颌线忽然有些慌,皇兄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她不满意吗……

    她忍不住有些委屈,她也不想的,她一低头,积攒的眼泪瞬间便滑了下来。

    “你哭什么?”皇帝听到声音,忍不住回过了头去,垂着眼打量着她,微微有些诧异。

    他忍着一身的火放过了她,她怎么还委屈上了。

    柔嘉听着他的问询,以为他在生气,眼泪像断了线一般,流的越发厉害了。

    “皇兄,我不走,我可以的……”她咬了咬唇,心一横,主动倾了身上前,忍着脸红,探着细白的手指解开他腰上的系带。

    皇帝这才明白她是误会了。

    “松手。”他低声斥道,微微皱了眉。

    柔嘉却以为他果然不高兴了,反倒流着眼泪靠的更近。

    两个人一退一进,与之从前截然相反。

    可他就算再无耻,也断没有看到人哭成这样了还能生出别的情致。

    他伸手想推开她,可手一搭到她的肩上,却慢慢停住了。

    说好了是利益交换的,他们之间是交换,是恩怨,是报复。

    如果他什么都不要,那算什么?

    是怜,是爱。

    他对她会有这种东西吗?

    不会,她一贯是用这副可怜的模样来行欺骗之事。

    皇帝紧抿着唇,一想到这里,眼神忽然便沉了下来,冰凉的手指搭上她的脆弱的颈项,冷着眼欣赏着她浑身颤栗却又咬着唇不敢缩回去的样子。

    他什么都没说,但情绪一变,整个大殿仿佛都冷了下来,柔嘉还没反应过来,那手便忽然加了力道,疼的她脸色发白,终于忍不住扶住了他的肩,才不至于滑下去。

    她不敢看他的眼,可正对着他的视线又无处安放,迫不得已只能闭着眼。

    可皇帝只是冷着眼看着,脸上看不出半分别的情绪。

    直到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砸到他出了汗的手臂上,他才终于有了片刻松动,手一松,她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卷翘的睫毛上浸满了泪。

    视线朦胧中,柔嘉隐约看见他一丝不苟地擦着手,别过了头去,又有些难堪。

    皇兄大抵还是恨她的吧,用这种方式结束了今晚。

    柔嘉再也忍不住颤抖着从他膝上下来,背过身小声地哭了起来。

    第23章 逼问   皇兄他是疯了吗?

    自从傍晚时分公主出去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染秋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大殿,心里总有些不安。

    公主那会儿已然是被逼到绝境了,她有些担心公主会想不开,越想越着急,实在等不下去了忍不住要出去找一找。

    只是她刚出门,远远地便看见雪地里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走的很慢,手里的宫灯也坏了,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摸索着穿行。

    “公主!”染秋着急地提着灯赶上去,“您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染秋一伸手握过去,发觉她指尖凉的像冰块一样,更是心疼的不行。

    “没事,先回去吧。”柔嘉摇了摇头,唇上有些失了血色。

    染秋朝着她回来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只看见数重的宫阙中掩映的一角飞檐,仿佛是猛兽的利齿一般,她心头突突直跳,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想,但看到公主脸色苍白几乎快站不稳的样子还是忍住了没问出口,扶着她回去。

    柔嘉走的很慢,每走一步牵扯到腿根上,便忍不住有些疼痛,等到终于回到了殿里,坐到了红木椅上的时候,她才终于舒服了些。

    她有些难堪,转过身去吩咐道:“染秋,你去备些水来。”

    大半夜的,她这副模样回来,又要热水沐浴,染秋终于明白她是做什么去了。

    而那个方向住着的,也只有一个人。

    可他们,他们不是兄妹吗,他们怎么可以?

    衣裙一脱,染秋忽然看到了上面沾着的一点红色血迹,她捧着那团被揉的衣服,吓得脸色都变了。

    “是不是陛下逼您的?他怎么能这样对您呢,您毕竟是公主,他这样做岂不是有悖伦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