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页

    最后, 她没有任何动作,只呆呆地看着空地,一股阴寒从脊背一路爬遍四肢百骸,最后浑身的热血都没有了。

    只见空地之中,那些人光秃秃的身上,几乎每人都有致命之伤。

    像老妪就是脖子上的勒痕,而这些人……

    江雪深屏着呼吸一个个看去,有些人的四肢尽断,有些人胸前贯穿刀剑,有些人甚至肚破肠流,拖了满地的肠子打成一团结。

    而这些人此时竟都跪爬在地上向空地中间,争相恐后地游爬而去。

    空地有什么?

    空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月光打在地上,这些人争相恐后想要的,莫非是这一轮月色?

    终于,有人率先爬到了空地中间,感受到了最圆满的月色,浑身的软rou几乎几乎像被浇上了一层血淋淋的红色,拧巴成一团,有什么东西仿佛游走在他的皮肤之中,想要破rou而出。

    耳边除了拖行爬走的声音,就是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听得江雪深有些牙酸。

    “这些人都死在了战乱之中。”慕朝忽然道。

    江雪深也恰好看到有人的背浅浅显露出一块难辨的刺青,眯着眼盯了许久,她才后知后觉地认出,那应该是郑国的文字。

    而郑国,早三百年前就已经亡了。

    这些人都死在了战乱之中。

    慕朝的声音像是被月光浸透了似的,在脑海中再一次响起。

    这些人都死了,不止如此,而且早已死在了三百年前。

    慕朝在旁边继续道:“他们的尸体化成腐rou,又逐渐消失,灵魂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腐烂。”

    “是诅咒?”江雪深问道。

    慕朝点了点头,并没有看她,只扶着树干退后半步,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月色之下,瞳孔中反映出的是奇异的月光。

    “他们渴望阳光,却再也见不到光。只能一次又一次挽留着月色。”

    江雪深愣了一下:“他们不能离开吗?”

    慕朝摇了摇头:“地缚灵是无法离开死亡时的土地,除非……”

    江雪深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微微垂眸,落在她的眼中,忽然笑了,“除非能找到误入这里的替死鬼吧。”

    替死鬼……

    很明显,她就是那个倒霉的替死鬼。

    不知是不是每晚一度的“晒月光”集体会议圆满结束,那些人都像突然变得木呆呆的,穿上了衣服,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回走。

    老妪的方向正是朝她们而来。

    稍微破开几道树影就能看到偷偷蹲在这里偷看的他们。

    江雪深心中一跳,忙拉起慕朝往旁边躲去。

    但老妪的反应却很快,她的妆容依旧那般精致呆板,但眼睛里透出一股nongnong的精明的味道。

    “有人?”她忽然舔了舔嘴巴,“科科刻”地笑了几声,又忽然止住,只盯着灌木丛,尖着声音道:“是你吗?刚才那位姑娘?”

    她的声音既尖利又粘腻,仔细听,甚至能听到口水粘稠的声音。

    江雪深心中跳了一下,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自己是被发现了还是自己的错觉,只能更紧地屈膝抱紧自己。

    连呼吸都窒在喉间。

    其实慕朝在这里,她应该完全不必担心人身安全,但不知怎么的,此刻她半边身子被慕朝半圈在怀里,她的心中却慌得不敢笃定。

    或许是慕朝的怀抱太冷了,让她感受不到一丝人气。

    老妪踩过树叶,一步一步逼近。

    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这是个死人,她离得越近,江雪深边越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泥土味。

    怎么办,该冲出去吗?

    她的脑中胡乱地转成一团,老妪已经一路走到了灌木丛前。

    只消剥开木丛,便能看到她!

    她的指尖已经摸到了灌木丛上,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嘈杂,老妪顿了顿,最终还是跺着脚转身走去。

    江雪深终于松了一口气,靠在灌木上,看着慕朝,笑道:“你居然肯真的与我躲在这。”

    慕朝也顺势松开她,笑了笑:“你以为我会怎么样?”

    她以为?

    江雪深眨了眨眼。

    应该会是……

    “你以为我会蹲在这里。”这样?

    “你以为我打不过他们。”这样?

    “江雪深,我看你是胆子太大了。”还是这样?

    总之不会这么安生。

    安生到都有些不像它了。

    还是……他一直都在头疼?因为太疼了,都没兴趣同她贫嘴了?

    江雪深张了张嘴,抬起头刚要问。

    慕朝已经推开了灌木丛走了出去。

    月色落在他的发丝上,像绢丝似的往下,一路滑到了肩背上。

    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诡异的腥臭味。

    江雪深呼吸蓦地一窒,耳朵瞬间嗡嗡作响。

    慕朝如墨的黑衣上似乎沾了什么白花花的腌臜之物。

    走近了才看清,这居然是人的脑花。

    江雪深愣愣地抬起头,却见慕朝的后脑上不知何时被凿开一个洞,此时正源源不断地流着血水与脑浆。

    似乎感受到身后的人一动不动,“慕朝”终于转过身来,看到她呆滞的视线,默了一瞬,马上化成大大的弧度,露出一张诡异的笑脸。

    他说:“你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