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一小时后，叶清翎被护士小jiejie们推回了病房里。 时雨跟着医生走到门外。 时总，一番检查下来，医生总算松了口气，笑着向时雨道，恭喜，除了那几处外伤，叶小姐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等骨折恢复得差不多，就能出院了。 时雨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她真的失忆了？ 嗯医生点了点头。叶小姐脑内还有少量积血，很快就能自主吸收掉，对身体健康没有太大影响。但她也很有可能因此，患上了解离性失忆症。 时雨微微蹙起眉。 医生急忙努力解释道：怎么说呢？根据我们的观察，现在的叶小姐，虽然只记得自己十六岁以前的经历，不记得这之后自己经历过什么，认识什么人。但她对身边环境、资讯的记忆却是完整的，只是她刚从昏迷中醒来，一时还没有缓过来，所以行为举止可能显得有些 医生很委婉道：和周围格格不入。 时雨垂眸，点头。 也就是说，现在的叶清翎拥有着十六岁的记忆，和二十二岁的心智。 还能恢复吗？时雨又问。 医生苦笑：时总，这大脑的问题我们也说不清，我只能说，一般情况下，因为失去了一段记忆的原因，失忆患者对周围环境很敏|感，甚至难以适应。但如果在周围人的帮助下，他们适应得越快，生活得越顺遂，就越可能回想起丢失的记忆。 医生你的意思是，时雨忽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我得好好宠着、惯着她、顺着她，才能让她的记忆恢复？ 医生想了想：也、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啧。时雨呵出一声，似笑非笑。 医生、护士、还有时雨都离开了，只剩下叶清翎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她不断打量着周围环境。 不远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台四十寸的轻薄电视，下面的柜台上放着机顶盒。叶清翎转头，在床头柜上看见了电视遥控板，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伤得不那么重的右手，将它拿到眼前打量。 她明明没见过这种挂机电视、机顶盒，还有遥控板，却又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稍稍打量一下，就明白该怎么用了。 叶清翎打开电视，切换到机顶盒首页，看着上边让人眼花缭乱的频道、电视电影、综艺节目单，歪着头，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在各个选项中扫了一眼，最后点开一款叫《声机盎然》的综艺节目。 这是一款音乐竞技类节目，三十二位歌手同台竞技，每一轮淘汰一名选手，一共五轮，直至决出总冠军。 眼看节目前的广告已经念完了，节目就要正式开播，跟着医生离开病房的时雨还没有回来，叶清翎想了想，按下了暂停键。 她的记忆中没有时雨，但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想等着时雨回来，和她一起看节目。 如果没记错，她点进去的这一期《声机盎然》，是去年比赛中最精彩的一期等等，自己看过这个节目？ 叶清翎茫然地摇摇头，十六岁的记忆和大量涌入脑海的各种信息混合在一起，弄得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头有些痛。 嗷叶清翎低头轻嚎一声，痛苦地皱起眉。 等了会儿，时雨终于回来了。 叶清翎立刻抬起头，对着她甜甜地笑了笑：大 我叫时雨。时雨微笑着坐到叶清翎床边，打断她的话，有印象吗？ 从叶清翎醒来，到现在，接近两个多小时，这还是时雨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但叶清翎总感觉，时雨笑得冷冷的，让她觉得有点怕。 时大叶清翎仔细观察着时雨的表情，一发现不对，立刻机敏地改口笑道，时jiejie！ 乖乖地喊了声jiejie后，叶清翎又抿着唇，弱弱摇头：没印象，时jiejie，我不记得你。刚才医生说我失忆了，你救了我，但是我忘了。是、是这样的吗？ 尽管刚才就知道，叶清翎不仅失忆了，还恰好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但真正从叶清翎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时，时雨还是感觉心底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烦躁感。 时雨埋头，揉揉眉心，叶清翎始终睁着那双小兽般水灵的大眼睛，乖乖看着她。 几秒后，时雨再度抬起头，有些复杂地问：你觉得自己十六岁？ 叶清翎肯定地点点头。 时雨又问：那你记得今天的日期吗？ 2020年叶清翎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又在说出日期的那一瞬，迷茫地皱起眉，改口道，不对，是2014年也不对！ 叶清翎更迷茫了，大脑里的钝痛也变得明显。 是2020年。时雨开口，淡声道，叶清翎，现在是2020年，你已经二十二岁了。你以为自己只失去了短时间的记忆，但事实上，你的记忆倒退了整整六年。 叶清翎一怔，倏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时雨，眼眶因为震惊而泛起红。 怎么可能？她喃喃道。 时雨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扔到叶清翎身上：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叶清翎几乎是本能地立刻伸手去捡，结果没注意，扯到了左手臂上的伤，疼得重重嘶了一声。 时雨面无表情地帮她捡起镜子，将镜面送到叶清翎面前。 叶清翎将目光投在镜子上，嘴唇不可置信地，慢慢张开，舌尖紧张地抵住上颚。 镜中，少女头上狼狈地缠着绷带，散落在外边的头发乱糟糟的刚披过肩头，就算如此，她这张脸，却仍然漂亮到难以忽略。冷白的皮肤，眼角微微上翘的凌厉凤眸，小巧又锋利的鼻梁 分明是棱角分明、极具攻击性的漂亮，却偏偏又透着几分秀气。 是很独特的长相。 叶清翎立刻认出，这的确是自己的脸，但又不是。 和十六岁相比，现在镜子里这张脸长开了太多，漂亮了太多，也成熟了太多。 时雨说得没错，这是一张二十二岁少女的脸，而非十六岁。 镜子里，叶清翎眼眸逐渐失去焦距，她有些慌乱地咬住了唇。 六年？ 如果只是忘掉了进城后短短一小段时间的记忆还好，可是整整六年的空白 叶清翎难免会觉得慌。 忽然，她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微弱、温柔的痒感，时雨似乎是不经意地伸出手，手指隔着一层薄被，搭在了她的腿上。 叶清翎回过神来，与时雨对视。 时雨的目光很淡，叶清翎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她慌张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 所以，现在相信了？时雨挑眉。 叶清翎无声地点点头。 时雨问：还记得这里是哪儿吗？哪座城市？ 叶清翎摇头：不记得 这儿是海城。 叶清翎愣了一下，又觉得情理之中地点点头。她冲出大山时，只想着要坐火车逃出去，却没有决定要逃到哪儿，但她一直想要见到大海，如果在火车站里看见海城二字，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它。 时雨轻笑一声，继续道：六年前，你从山里跑到海城来，你奶奶还有你父亲，他们追了过来，你有印象吗？ 叶清翎茫然摇头。 时雨看着她一脸懵懵地表情，不再多问了，连贯解释道：当时你差点被他们抓走，一个人灰不溜秋地蹲在路边哭，所以，我顺手把你捡回了家里。 叶清翎歪头，迷惑地皱了皱眉。 小时候，尤其是mama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奶奶和爸爸对她的态度尤其恶劣额，经常把她打得满身淤青。那时候她都没哭过一次，又怎么会因为他们到海城来抓自己而哭？ 她有些不相信，但没有说话，安静听时雨的声音。 我解决了你的家人，把你带回家里，供你读书，把你当做亲meimei养大。 叶清翎始终安静地听着。 从时雨口中，她看见了一个乖顺、安静、软糯，甚至有点傻傻的自己。 很奇怪很奇怪。 她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两个月前，你大学毕业了。说到这儿，时雨顿了顿，音调忽然变得很淡，你来到了我的公司工作。目前，你作为秘书跟在我身边学习，逐步了解公司，直到可以独自接手管理职位。 叶清翎下意识感觉到，时雨说这些话时，重点不在她身上，而在公司上。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些，满脸迷惑。 时雨只以为她在努力消化，继续道：昨天，我们正准备去公司时，一辆卡车撞过来，你为了保护我受伤，今天醒来就失忆了。 到这儿，六年来的一切就简略地说完了。 时雨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隐去了她们间另一层关系。 时雨若无其事地转头喝口水，又回过头来盯着叶清翎。她本以为，叶清翎会恍然地点头，然后就像以前一样，乖巧软绵地叫她jiejie。 可是没有。 叶清翎始终歪着头，皱着眉，不解两个字都快要写脸上了。 时雨口中的她，和她认知中的自己，差别太大了。 可是时jiejie，沉默好一会儿，叶清翎终于低声道，你要怎么证明你说的这些话呢？ 话音一落。 时雨脸色骤然黑了下去，啪一声，手上保温杯被搁在病床桌上，溅出几滴水珠。 她冷冷看着叶清翎：你怀疑我？ 没，没有叶清翎立刻用力摇头，她想说自己只是有点不敢相信，可是她感觉，如果说出来，时雨一定会更生气的。 所以思索片刻后，叶清翎换了个委婉点儿的说法，声音也更软了些：我不是不相信你，时jiejie，只是整整六年的经历，我却丝毫没有记忆，我觉得害怕。 如果是以前，时雨大概已经掐着叶清翎的下巴，惩戒般地咬上她的唇，亦或是轻蔑地训斥出声。然而此时此时，看着叶清翎光点晃悠悠的眸子，想起医生说要顺着叶清翎来，时雨强压住心中怒气，让自己表情缓和了些。 好，你不相信，我证明给你看。尽管如此，时雨出声时，仍然几乎是咬牙切齿。 叶清翎可怜兮兮地眨巴眼睛，不敢多话。 时雨埋头翻手机，然而很快，她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变得微妙起来。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叶清翎被捡回家，到现在，一共六年的时间，她们除了结婚证以外，竟没有一张合照。 甚至她根本没有叶清翎的照片。 叶清翎高中参加艺考时、高考时，大学在各项比赛中获奖时、毕业典礼时，这些重要的时间点，时雨通通都没参与过。 甚至，六年时间叶清翎好像的确，没在她的人生中，留下什么痕迹。 如果不是这次车祸，她甚至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叶清翎。 最后，时雨找出叶清翎的高中入学通知、艺考报名单、高考成绩单以及毕业后来公司的入职合同等，打包放进一个文件夹里，用电脑接收，拿给叶清翎看。 忽然，时雨又想起些什么，翻找出云盘角落的一张照片，一并放进文件夹里。 照片是六年前，时雨在摩天轮里拍的。 十六岁的叶清翎撑着摩天轮座椅，兴致勃勃地往窗外看，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芒。她穿着运动短裤，修长的小腿露在外边，线条流畅漂亮，整个人都透着股生机与活力。 那时，时雨原本坐在一旁工作，无意间抬头看见了这样的叶清翎，鬼使神差地照了下来，保存在手机里。 这么多年过去，也就只有这一张照片。 甚至，如果不是这次契机，时雨都快把它遗忘了。 叶清翎很快认真地看完那些文件，翻到自己的那张照片时，迷茫地眨眨眼：这里是 摩天轮。时雨接着她的话，淡淡道。 叶清翎歪着头思考一会儿，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一座游乐园的地图，她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甜甜地对时雨笑：时jiejie，你还带我去游乐园玩！你真好！ 叶清翎眸光澄澈，笑容清甜，此时说话的声音也天真甜软。 但她不知道，时雨只带她去玩过一次，而那一次也算不得愉快。时雨一直在埋头工作，她被忽视了一整天，后来，再也没提出过想去哪儿玩的要求。 以前，时雨觉得叶清翎识时务而已。 可现在，面对叶清翎天真甜软的笑容，时雨一怔，莫名心虚地垂眸，转移话题：这下你总信了吧？ 嗯！叶清翎很乖地点头，信了。 好巧不巧，叶清翎的肚子在这时咕咕轻响了两声，她脸颊微红，无辜对时雨眨眨眼：饿。 我刚才给张依发了消息，她应该很快带饭菜过来。时雨轻声道。 叶清翎眉眼弯起，重重点了点头。 时jiejie，她指了指电视，乖巧地邀请道，我刚才把电视打开，找到了一期综艺节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