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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而下的山泉,化为汹涌的瀑布,毫不留情地冲刷下来,残枝断木随着白沫飘荡水面上,又很快被冲走。 风依旧呼呼的吹着。谢幼安心想,若是陆恒反应慢一会儿,他们两人依旧站在岸边上,一定会猝不及防地被滚滚洪流冲下悬崖。 死无全尸,也再正常不过了。 谢幼安看了一眼陆恒,心里微松了口气。山顶之上风没有那么夸张,衣裙还是随风飘着。站定之后,面前微风高处,底下洪波汹涌,别样惊心动魄的景。 奇怪的是,她倒没有什么恐惧的情绪,一直没什么不安,不管是小舟遇上浪涛,或岸边遇上贼人,还是方才差点便被山洪卷下悬崖。 仿佛她确信自己安全似的。 为什么呢,谢幼安心里想,大概是因为陆恒在。 “幼安,害怕吗?”爬上山坡的时候,树枝刮花了她的水红襦裙,弄脏了翩翩长袖。发丝也被风刮的散乱,陆恒手中轻触她的脸颊,试了试早已风干的一点泪痕,轻声地对她说,“对不起。” 谢幼安眸子微微睁大,直视她面前这个男子。 他微垂着眼,眸子里酝酿着nongnong歉意,微抿着唇,语气轻柔而内疚地——在向她道歉。 他愧疚让她遇险,仿佛这场意外是他所造成似的。 忍不住弯了弯唇,她俯身忽然抱住了他,靠在他被树枝上挂着的水打湿的胸膛上,语气有些恹恹地,又像在撒娇,道:“这件衣裳是我最喜欢的,怎么办?” 陆恒想要推开她,双手无措了一会儿,又只轻轻拥着她,无奈地笑了,“我身上甚脏。” “我的衣裳也脏了,怎么办,嗯?”谢幼安揶揄他,笑道:“要不你给我做件一模一样的?” “我不会做这个。” “那酿酒你总会吧。赔我几坛子青梅酒,我便不怪你了,可以吗,陆将军?” “先回去再说。” “那这便是答应了?” 见谢幼安还惦记着酒,陆恒不由失笑。那一丝笑意荡漾在眼瞳里,稍稍犹豫了一下后,他微微颔首。 “那我们回去吧。”谢幼安眯起眼眸,唇角微弯。 陆恒你是这般在意我么?那你怎敢——她拒绝再想下去。 ☆、义子 (修) “将军去拜见陆太守了。”耀灵道。不消多问,便知是从惊鹊哪儿问来的。 在原先的客栈出了小事后,谢幼安一行人搬到了只招待士族的驿馆里。游山玩水的三日过去了,陆恒也要忙他的正事了。此地安静极了。她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的一池塘水。心想,看来陆恒是真的不想她插手,连去陆府竟然都还瞒着她。 “难得离开建康城,我们出去逛逛吧。”谢幼安站起身,微笑道。 陆恒被童仆引到书房时,只见陆纳微弯着腰,全神贯注地看着他面前一副巨大屏画。听见动静,方才转过身来,他定定地看着陆恒。 已是花甲之年的尚书令陆纳,双目炯炯,精神矍铄,半点不显老态。 他从头到脚打量了陆恒,方才微微展颜颔首,挥手道:“坐。”说完自己也跪坐在陆恒对面,指着桌上瓜果,道:“仅以瓜果茶水来招待你,不嫌寒酸简陋吧?” “怎会。” “我看你这孩子也不像懂茶的。” 不管五六七岁还是三四十岁,在陆尚书令面前统统能被叫声“孩子”。陆纳指了指桌上茶水,道:“这茶哪怕只一盏,价也抵得上平常一桌rou菜了。” 陆恒的确不懂茶,也只会说几句谦虚的话。 “和你这孩子说话忒没意思,怎么不把你妻子谢氏带来?”陆纳想给自己倒杯茶,陆恒见状拿过杯子,帮他斟茶。 “老夫对那谢家的小女郎好奇得紧,听说琴云起雪飞,书可矫若惊鸿,画则栩栩如生,还又擅茶擅玄谈。总之是小小年纪就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她若来了倒可和我谈画品茶。” 不待陆恒搭话,陆纳又疑惑道:“不过世人往往言过其实。你自己说说,那谢家幼而聪颖的才女,真有传得那么厉害么?” 陆恒微笑道:“不瞒陆使君,幼安确比晚辈聪慧的多,传言一半可信。” “哎,谢家子弟,芝兰玉树,我陆氏子弟是怎么也及不上了。” 陆纳颇有些失落的模样,叹了口气,“想当年,我备下茶水瓜果招待谢安石,却被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换掉。他以为满桌珍馐才能体现我三吴大族的气派。” 陆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于是只做出安静倾听样子。 “都是俗物。”陆纳只哼唧了句,便笑逐颜开又道:“没想到有一天会南北联姻,谢家的女郎嫁到我吴郡陆氏来。” 陆恒心中一震,凝视面前的陆纳。他那双皱纹颇多的眼睛,带着老者的睿智祥和,旋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见陆恒脸上意外的神色,不由开怀大笑:“你以为我吴郡陆氏高傲,必定不肯听从今上的旨意,随随便便接纳一个外人做族人,是否?” 陆恒微微颔首。 “本来我确是不同意的。但今日见你,长相实在太给我面子,收你作义子也无妨啊。” 陆纳只有一子名唤长生,却早逝。膝下只有弟子道隆嗣,收为子嗣。即便如此,陆氏族中想要过继给陆纳的子弟,便如过江之鲤般,只要他想,没有不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