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其实本使最愤怒的,并非你们行巫蛊之术,因为那就是无用的玩意儿,对大秦、对本使毫无影响。” “本使最愤怒的,是你们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夺人性命!” “两家共八口人,八条鲜活温暖的性命!”唯余一个六岁幼童,侥幸逃出生天。 “就为了你们可笑的巫蛊魇咒!就为了这么一团鬼用都没有的线条,就夺去八人性命!” “如果你们是砌了两具偶人在桥中,本使也能在取出异物后,再替你们求一句情,给你们一个痛快。” 周邈直起身,咬牙切齿间一字一顿道:“但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该死,你们不仅该死,还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仙使周邈怒极之下,双目充血,眼神噬人,似是疯魔狂鬼。 这是众人从不曾见过的一面,为了八条黔首性命。 但不会有人去说教谴责,李斯当即下令:“除役夫二人所在伍的另八户人外,将所在什的另十户人,也全数带到,严加盘问!” “将凶犯二族亲眷拘捕,另查访往日故友,一旦有疑,拘拿到案。” “再有,传令东郡郡尉,派兵围剿缉拿巨野泽中藏匿的强盗,不许漏走一个,否则论罪同党、夷二族!” 李斯令下,当即就有随行而来的两个武士和手下吏员,领令而去。 然后李斯看向扶苏,“长公子,监工架桥,却让强盗唤出役夫并将人杀死,而后还被在桥体动手脚,砌入尸身。失职之责,长公子可否清楚?” 扶苏并未有何不服不忿,认下失职指控:“是扶苏失职,部署不当。” “役夫夜宿的营地巡逻队伍不足,竟让强盗靠近,又叫役夫寻隙离开营地 。 再有值守桥梁的士伍数量不足,看守便不够严密,竟让凶犯引开两名看守士伍,将尸身砌入桥中。” 若换做旁人,必会追究巡逻营地和值守桥梁的士伍罪责,但扶苏一力担下主责。 即便问责相关士伍,最多也就是不够聪明机警,应不至有性命之忧。 其实扶苏的部署也无问题,其他五个班也都是一样的安排。 ——夜间两人结伴看守桥梁,营地两队士伍交叉巡逻。 但以前只是没出过事,一旦有人存心生事,那么这些安排也就不足了。 “待济水桥砌成,任务完成,扶苏自回咸阳向陛下请罪。” 周邈尚且不敢去看那个两家唯一幸存的六岁幼童,扶苏心中负罪感更如山岳压顶。 既然案件另有内情,廷尉李斯自当重启审讯。 从窥见的案件一角真相来看,他甚至只能讯问一二,而后便要将凶犯和其他有嫌疑者,悉数押入咸阳受审。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仙使周邈插手了。 但他还是叮嘱一句:“无辜惨死者有八人就够多了,别再牵连更多无辜者。同什同伍的人家,询问过没有疑点,就将人放了吧。” “还有巨野泽中的强盗,若与本案无关,身上又没背着陈年案件者,就放其归于田亩之间。” “是,遵仙使之令。”仙使不欲牵连无辜,想必陛下也会同意。 且来日本案必将天下皆知,也可借此彰显秦律亦有仁慈之时。 至于真凶,就如仙使所说那般处置,也足以震慑天下、平息群愤了。 李斯继续查案,扶苏继续监工架桥。 前者只等筛选出可疑者,就押回咸阳受审。后者只等架设完济水桥,就回咸阳请罪。 而周邈在几番踌躇后,还是去找了唯一幸存的那名六岁幼童。 …… 六岁童子被大母揽在怀中,长得不胖不瘦,憨头憨脑,像头小牛犊。 他是直接从大父和叔父家被带到此处的。 因身边有大父大母和叔父陪同,又没见到阿父阿母和弟弟的尸身,虽似有所感,但终究只是比平常安静一些,神情里仍是茫然不知。 周邈走过去时,童子的大父大母和叔父欲行礼,他忙抬手制止:“免礼。” 走到童子面前,周邈双腿蹲下,视线与小孩齐平,努力笑着问道:“小童子,你叫什么名啊?” 小男孩也知道面前这人是仙使,大父大母和阿父阿母说起仙使时都很尊敬,也教过他要知礼感恩仙使。 “松,松树的松。” 周邈又问:“那松喜欢大父、大母和叔父吗?” 松乖巧回话:“喜欢!都疼我!”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周邈解下腰间佩戴的一块玉牌,玉牌纹样普通,并无特别含义,他只是想馈赠或补偿这孩子一点东西。 “这个给你。” 童子迟疑地接过玉牌。 周邈把手放在小男孩头顶揉揉,“收下吧。” 周邈起身,看向童子身后老态尽显的老翁老妪,面貌憨厚的男子。 “追回的黍米和布匹……”周邈想到要是等童子长大了,知道吃用的黍米和布匹是从杀害父母的强盗手中追回的,恐怕不好受。 “会置换成等值等量的粮食和布匹归还,请你们替他代为保管。” 这个他,自然是指松。 “那些粮布已足够他吃穿用至十四五岁,若有剩余,便给他一两匹布,去娶亲成个家。” 周邈说话间,泪水已经在眼眶中蓄积,视线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