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上一次只看见了背影,所以没有认出来。 不过既然又遇见了,聂秋还是决定看看这个让自己心里涌出奇妙情绪的人到底是谁。 见有人过来,男子脸上露出了一点惊慌。 应该是不熟悉的人,不然不会是这样反常的样子。 心里有了底,聂秋就问道:敢问公子是她什么人? 男子没想到他竟然会真的插手自己的事,变了脸色,正要说话之时,紧紧拽住箱子的年轻女子忽然喊道:他不是我什么人,他是要劫财劫色! 聂秋听见面目狰狞的男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已经插手管了闲事,聂秋就干脆好人做到底,随意和他你来我往地缠斗了一阵子,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男子赶跑了。 武功这么差,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的强盗。 稍有点底子的人都不会被他欺负得这么惨。 所以面前这个女子肯定是不会任何武功的了。 那么,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正道是不可能了,她不会武;魔教更不可能;也不像是朝廷里的人;难道同是商贾之家的?可她身上的衣服也并不华贵。 聂秋不动声色地想着,语调柔和地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他这话就好像是话本子里英雄救美时的俗套剧情。 年轻女子轻吁了一声,有些苦恼,我崴了脚。 她边说着多谢,边抬起头去看这个救了自己的仁义侠客。 然而这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的侠客瞧见她的模样之后却后退了一步。 难道我长得很丑吗? 女子一下子愣住了,生平头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长相来。 面前这个侠客虽然声音温柔又好听,露在外面的手也漂亮,但是也见不得长得多好看吧? 她忽然有点生气。 不过他好歹是救了自己,女子便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很客气地问道:公子能扶我到那旁边的石头上吗?我脚踝受伤了,没办法正常行走。 白衣侠客把手伸进斗笠里,抵在唇下,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姑娘自便。 女子哐地一声把手里的大箱子放在地上,简直是咬牙切齿,我真的不是要和你搭讪! 如果不是她被强盗追了那么久,路上不小心踩到石头,崴了脚,她才不会这么狼狈。 一想到这里,肿起来的脚踝又痛得她头皮发麻。 侠客沉默了半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了一声,问我之前应该先自己报上名来吧。 刚说完,女子便看见面前的人转身就要走。 江湖中人都是这么个模样吗?她心里头觉得郁闷。 这地方太偏僻,万一他走后就没人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女子赶紧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我姓萧,萧雪扬! 虽说家里人都说不要轻易说出自己的真名,但萧雪扬还是不习惯编谎话。 经历过一次说漏嘴的尴尬场面之后,她就再也不那么做了。 白衣侠客如松柏一样挺立的背影顿了顿,终于止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他伸出手把遮住面目的薄纱向上撩去,顺势堆在斗笠弯曲的弧度处,露出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他身后云雾袅袅,宛如仙境的濉峰只能沦为陪衬。 老天,这不是之前祭天大典上那个艳压四座的年轻祭司吗?怎么会在这里? 萧雪扬呼吸一窒。 聂秋。 那对薄唇轻轻一掀,吐出两个字来。 聂秋面上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他简直是印象太深刻了,所以一看见这张脸就想起了前世的那一幕。 贾家的三公子要娶妻,身为家主的贾陵昌自然十分开心,大张旗鼓地布置了宴席,邀请了各路的有名人士前来,其中有朝廷的人,有正道的人,有商贾之家,有魔教的人而聂迟因为心虚,也是为了补偿他,就将邀请函给了聂秋,让他代表聂家出席。 身着红衫的新娘被搀扶着下了轿,将手递到新郎掌中。 两侧忽然有小童开始撒起花来,红的粉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在空中打着旋儿。 浓郁的花香之中,突兀地闯入了一股胭脂味。 他扶住那个撞到他身上的女子,却被狠狠地拍开了手。 聂秋,我可算见着你了!你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勾引有妇之夫!亏你还是正道被称为渡人济世之人,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林渡,你总认得吧? 紧接着就是一些不带重复的脏话。 聂秋只是回想了一下,就觉得太阳xue突突直跳。她当时用来骂自己的话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堪称他二十多年以来听过的最惊世骇俗的,想忘记都不行,连说出口都觉得难以启齿。 这个年轻女子是林渡的妻子。 他不记得林渡到底是何时娶的妻,也不知道萧雪扬这时候遇没遇见林渡。 不过,能够清楚知道的是,他又卷进了一件麻烦事里。 那张脸此时正仰着,看着他,一双眼睛眨了两下,似乎很疑惑。 说不上有多漂亮,但是很清秀,眉眼间有股灵气。 看她这副模样,完全想象不出来是那时候骂自己的人。 然后聂秋很莫名地想起了黄盛,那个记忆中总是盛气凌人的魔教中人。 他在这一世遇见黄盛,和他交谈之前,对黄盛也是抱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还有方岐生,他们上一世还算得上是死敌,几乎没有像这一世这样正常交谈过。 萧雪扬看自己的眼神是正常的,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 她此时应该还没有将自己当作仇人一般的痛恨。 如果可以,聂秋想,他真的不想和萧雪扬有过多的牵扯。 但是天阴沉沉的,快要下雨了,把一个受伤的人扔在山下也算不上什么美德。 他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于是聂秋俯下身子,隔着布料,轻轻托起萧雪扬的手臂,把她带向旁边的石头。 毕竟男女有别,他就尽量避免碰到她温热的肌肤,将萧雪扬扶到巨石旁就松了手。 萧雪扬也没有计较他之前的犹豫,道了句谢就坐了下来。 她支起一条腿,打开那个老旧的箱子,从里面摸出了一些瓶瓶罐罐,手指上下翻飞,动作很迅速地给自己上了药,又拿纱布将肿胀的脚踝包裹得严严实实,夹上两块木板,固定好,这才算大功告成。 聂秋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和他记忆中的不同,萧雪扬身上没有半点呛人的胭脂气息。 离得近了,就能很明显地闻到那股甘苦的药味,是只有常年浸染在草药之中的人才会有的味道,因为熟悉得就像呼吸空气一样,所以她自己多半是不知道的。 这味道不知道比胭脂味要清新多少倍。 萧雪扬把东西收拾好之后,想了想,又从下层拿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盖子,空气中顿时出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药味,她却丝毫没有犹豫,仰起头就灌进了喉咙里。 这是什么? 镇痛用的。萧雪扬简单地解释道,从旁边找一根木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这附近有客栈吗?她问。 有是有,但是望山客栈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客栈,现在估计是没有空房了。 聂秋想了想,还是向萧雪扬解释了一番。 萧雪扬也是听过望山客栈的名头,并不强求,大大咧咧说道:没事,我睡柴房都行。 以她这副娇柔的身板,真的能在柴房睡上一晚好觉吗。 聂秋并没有再反驳,空中已经掉下了几滴雨,他们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赶紧回客栈。 于是他很奇妙地这个和上一世当众指着他骂的人,在这个阴天里短暂地同路了。 第68章 、刺客 望山客栈的柴房本来是不允许住人的。 但是外头雨下得太大, 天也已经黑了,萧雪扬身为一个女子都不介意,店家也不好意思再黑着脸赶人, 没有收她的银两,只是让她第二天清早就离开。 和萧雪扬分别之后,聂秋回了房, 早早就睡下了。 雨声虽然能够掩盖一些微小的声音,会降低人们的警惕,但是也不得不承认, 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感受到窗外湿漉漉的气息, 确实连梦境都深沉了些。 聂秋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醒的时候天还早,不过昨夜睡得很好,他也没有困意,干脆就起床了。 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后, 聂秋听见底下有喧闹声。 下面正对着的位置好像就是柴房。 聂秋起身将窗户推开,微风拂面, 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看向喧闹处。 果然是萧雪扬。 她沉着一张脸拉着不知所措的店小二, 嘴里好像说的什么。 天刚大亮, 许多客人还没有醒,她就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过聂秋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 要不是我昨晚上就死在你们柴房里了。 都说了,不是我先动的手,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怎么会觉得 你能不能小声点,这有什么可怕的! 断断续续的, 其间还有刺客,蒙面人之类的词语。 聂秋听着这些话,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了底。 萧雪扬怕是刚住进望山客栈的第一天晚上就遇见了对她图谋不轨的人。 昨天遇到她的时候也是在被盗贼追赶。 难道萧雪扬是块香饽饽,无论什么人都想来咬上一口吗? 那他就更不能多管闲事了。 于是聂秋只是在窗边远远地看了几眼,就回身关上了窗。 这是皇城,治安比霞雁城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萧雪扬要是实在担心自己会被人害,理应去报官,毕竟是望山客栈发生的事情,官府的人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 总之,他该做的都做了,往后的事情就和他没关系了。 聂秋本来是这么想的。 望山客栈里住了许多有权有势的人,自从发生早上那件事之后,店家都警惕起来,招了许多会武功的人守着,不过毕竟害怕有损名声,他们也没有明摆着告诉客栈内的客人。 正午的时候大堂里人还很多,其他人都毫不知情,该吃吃该喝喝。 台上有唱曲的,有弹琴的,好不热闹。 聂秋挑了几筷子的菜,刚吃下去几口,就听见旁边桌子上的人在闲谈。 说的大抵是最近皇城发生的事情,还有 还有今早上的时候,有人在濉峰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 濉峰掌门的脸都黑了,所幸那具男尸的身上并无刀剑伤口,显然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即使有心人想要借此抹黑濉峰派,也被掌门四两拨千斤地打了回去。 你说那些人又不是瞎子,任谁都看得出那是被毒虫叮咬致死的吧?说话的人大笑了几声,觉得那些人实在是自讨没趣。 他刚往杯里添了些酒,就看见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一袭白衣,戴着有黑纱的斗笠,看不清面目。 那人问道:你说的那具尸体,现在在何处? 男子听他这么问,以为他只是好奇,便如实答道:衙门。 他说完之后,白衣男子道了句谢,就匆匆离去了。 那个问话的人自然是聂秋。 刚吃了两口饭就搁下筷子,任谁也不会觉得舒心。 可惜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确认。 毒虫叮咬?聂秋眉头微皱,昨天还活蹦乱跳地追着萧雪扬想抢东西,今天早上就在山中发现了他的尸体,这样的巧合绝对不正常。 濉峰所处的那一条山脉,山上都是没什么毒虫猛兽的。 毕竟是在皇城脚下,不远处又是重兵把守的邀仙台,皇帝应该早就下令清除那些东西了。 再加上今天早上,萧雪扬在柴房外和店小二说的那番话 聂秋总觉得她身上藏了很多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既然已经引火上身,那就赶紧找水把火浇灭,而不是放任它自己燃烧。 一般而言,这种被山中毒虫猛兽所杀害的人,衙门都不会特别关照他们的尸体,找到尸体之后会在衙门放上几天,看看有没有家人来认领。 所以聂秋编了个理由,很轻易地就看见了那具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 确实是昨天追着萧雪扬的那个男人,不过现在却是眼睛凸出,漆黑的瞳仁向上翻起,几乎看不见,浑身泛紫,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瞧着有些可怖。 在他的脖颈处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个伤口,确实是只有毒虫才能够留下的印子。 聂秋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这伤口,是毒虫叮咬的吗? 当差的小捕快双手抱胸,叹了口气,听他们说,好像是毒蝎。不过毒性这么烈的蝎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脸都肿成这样了,我觉得家里头的人都不一定能认得出。 聂秋若有所思。 当然,我们已经派人去山上了,所以不用担心它会继续害人! 小捕快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山上肯定是没有毒蝎的,看来他们这次只能无功而返了。 再看下去也没有意义,聂秋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才离开。 他回到望山客栈之后又找到了今早上的那个店小二。 虽说长相没有看清楚,但好歹还是能够分辨得出声音。 店小二很年轻,大概是刚来就遇上了那种事情,手指捏着衣角,有点紧张。 聂秋思索片刻,把斗笠取了下来。 店小二也是知道客栈里有哪些客人的,所以并没有太吃惊,只是态度更恭敬拘谨了些,原来是聂公子。您有什么事吩咐我的吗? 果然这种时候还得用权势压人。 换了旁人来问,他或许会因为客栈的规矩而闭口不言。 聂秋尽量让声音变得柔和耐心,免得吓到他,我今早上看见你和柴房的那位姑娘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