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病
开阳历二十六年最终是在彻夜的爆竹声中过去了,王家一家在多了一个媳妇的情况下首次度过了一个不一样的除夕。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接下去的春节同样如此。 有了陆经纶,整个春节中凡是有女眷上门的,王曦妩都让她跟着卫氏一道去招待客人,自己则是能不露面就不露面。除了像孙婉婷这样关系好的上门来拜访了,她才会抽着空的和她聊了一会儿。不过因为嫁了人、还要照顾夫家那边的缘故,孙婉婷也没有多留,两人说了一会子的话也就算了,只约定好等日后得了空再多走动走动。 面对她这样惫懒的行为,陆经纶到还好,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卫氏说了她几次,都被她“坦然认错、坚决不改”的态度给弄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因为有自家夫君护着她,卫氏也只是说过她就算了。 “阿妩这丫头,往常我怎么没看出她这么懒来?”送走长史夫人和她儿媳的卫氏回到房中,看着正在里面休息的王郗叹道。 半倚靠在躺椅上的王郗也不睁眼,轻轻晃动了一下椅子笑道:“她不是懒,只是不愿意在这上面花心思而已。” 卫氏闻言不由得无奈道:“这难道还不算懒?” 勾了勾唇角,王郗没说话,缓缓睁开的眼睛中却有着温和的笑意。 知女莫若父,女儿的性子他早就摸清楚了。以往阿妩是没有定性,小的时候心性单纯,如今逐渐长大了,她身为王家女儿的傲气也就逐渐出来了,平常懒得在小事上面费神。 单只这点,倒是和他年轻时候的脾气很像。 “说起来,这段时间也不知道阿妩在忙些什么,平常看她一个人宅在园子里,也不出来走动走动,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没得到自家夫君回应的卫氏也不在意,她随意地就扯开了话题继续道,一边说着眉头还跟着皱了起来。 王郗笑得有些无奈,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然后道:“你都说了阿妩懒了,难道还指望她这大雪天的出来瞎逛吗?”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却同样有点担忧,只不过他担忧的事情和卫氏所担忧的完全不一样。卫氏担心女儿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而他担心的却是再这么下去,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阿曜那小子给拐走了。 虽然不知道阿妩私底下和阿曜那小子说了些什么,但这大半年来两人间一直保持着通信一事他却是知道的,甚至有些时候阿妩还会让人给阿曜送吃用的过去,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只不过知道的同时,王郗对这个侄子意见大了起来。想他辛辛苦苦养了阿妩这么多年,卫曜这小子居然闷不做声地就想把他女儿勾走,想都别想! 爱女成痴的州牧大人已经完全忘记两人之间还是王曦妩主动给卫曜去信的,同时也是自家女儿主动给卫曜送东西过去的。 听到他话的卫氏也是愣了愣,然后才无奈地笑着走到他身边坐下。 “如今阿衍也算是成家立业了,接下去就该轮到阿珣和阿妩了,等把他们两个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也就不用cao心了。”感叹了一声的卫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上去神情有点落寞。 反倒是王郗一脸平淡的样子,他挑了挑眉没说话,却是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个春节过下来,两人也是有点累,几乎每天都有上门的客人,好不容易清净了一会儿,自然是要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于是这个时候夫妻两都没有再说话,卫氏随手查看着各家送过来的礼单,王郗闭目养神,屋内的氛围安静却又恬淡。 而在随园中躺着的王曦妩则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父母吐槽说懒了,一边躺在软榻上,一身单薄中衣的她任由沉檀帮着按捏肩背。沉檀一手按摩的技术极好,力道或轻或重,总能让她觉得酸软过后就是无尽的舒坦。 “还是沉檀你的手艺好。”一边侧着头的王曦妩懒懒道,因为唇边就是蚕丝软枕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点不甚清楚,“这几天都躺着,觉得身子骨都快锈掉了。” 见到姑娘这副惫懒样子的沉檀无奈地笑了笑了,“姑娘还好意思说呢,您这两天都不出门,光是让少夫人一个人忙了,也不知老爷夫人会怎么说您呢!” “父亲才不舍得说我呢!”王曦妩神情不变,一双狭长的眼眸舒服得闭着,随口就轻声道,“父亲不说,母亲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她就是笃定了有父亲宠着,母亲也舍不得说话,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宅着。 倒不是因为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而是这段时间她的心情一直都不大好。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心里面淤塞着一股气不说,身子也是懒懒的,压根就懒得和旁人交际。沉檀以为她是得了什么病,还急着找白子墨给她看了看,得出的结论却是她什么病都没有,甚至年前的一点风寒也都好了,眼下这番模样只是忧思过重而已。 忧思过重。 换句话说就是想得太过,心病。 这两个字不仅把沉檀吓了好大一跳,就连王曦妩自己闻言也是默然。 事实上虽然这半年的她都这么过来了,外表上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正常,但事实上只有身体才最诚实地证明了她到底有多压抑。这种压抑是她两辈子都没有过的,明知道有可能会发生,但因为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所以一直患得患失、不得安宁,就连上辈子她知道裴霁和萧嫣然出了那档子事情时都不像现在这么焦虑过。 而得知自家姑娘是因为心事过重而导致的浑身乏力后,沉檀和另外几个伺候王曦妩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种事情,告诉老爷夫人吧,姑娘一定不许。可不说吧,姑娘万一要是再这么心思重下去,有一天闷出什么大病了可怎么办? 还是王曦妩看出了她们的心思,严厉叮嘱她们不许把这件事情告诉老爷夫人,若是被父亲母亲知道了自己因为太过忧心燕云战况而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们一定不会就这么简单放过她的。 或许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焦虑? 淡淡垂眸。 只要燕云的战事一日不停,她就一刻都没有办法放下心来。虽然曜表哥些给她的信中并没有提及他在那边查到了什么,可那种压抑的感觉就像是凌晨山间的雾霾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就逐渐渗透进她的心底,让她开始不自觉地焦躁。 每当想得揪心的时候,她就会突然想起那个晚上。 开阳历二十四年的那个晚上。 这半年来她经常在想,倘若开阳二十四年的那个晚上,她没有把燕东君救下来,而是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去处理,会不会眼下两国之间就不是这样的情况了呢? 可是这样的念头往往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上辈子没有她在其中横插一脚,燕东君不照样还是登上皇位,之后隔了几年同样挥军南下了吗?她的出现只不过是让这些事情都提前一些发生了而已。 所以说这件事情哪怕是算,也算不到燕东君头上,她所愤怒的对象也只有灵武帝、还有姜家而已。 倘若不是宫里的那位心心念念要铲除世家,她至于这么担心三舅和表哥吗? 单从她的立场上而言,她能够接受来自外敌的威胁,却无法接受来自内部的这种阴谋。 阴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意味着背叛。 而背叛,则是她两世为人最厌恶的事情。 因为是闭着眼睛在享受沉檀的按摩,所以没有人能察觉到她心里的情绪,除了帮她按捏着的沉檀。不过她在察觉到自家姑娘背脊上的rou骤然紧绷起来时,也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按疼她了,于是赶紧地问道:“姑娘,可是奴婢的手劲太大了?” “没有,沉檀你的手劲刚刚好。”因为趴着说话并不是特别方便的缘故,所以王曦妩也没有习惯性地摇头。只是她在说了这么一句话后,紧跟着就抬起右手朝着后方挥了一挥,“好了,就到这儿吧,按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吧?” 沉檀适时收手,却笑着摇了摇头,“奴婢不累。”只要姑娘觉得舒服,不要老是左思右想,她这个做丫鬟的也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了。 忧思过重这种毛病,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她们家姑娘的身上啊!姑娘如今才多大年龄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毛病呢? 还是说平常姑娘一副随意的样子都只是装出来的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沉檀顿时觉得有点失落。伺候了姑娘这么久,居然连姑娘的性子都没有摸透,枉她还自认为是四个人中最懂姑娘心思的人,却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即便不清楚姑娘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她还是心疼姑娘。分明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因为身在琅琊王氏的缘故,不得不背负起一些东西,这样的姑娘,如何能不教她心疼呢? 从软榻上懒懒地爬起来,王曦妩并没有察觉到沉檀目光中的怜惜,她随意把自己披散的头发捋了两把,正想说话,紧闭的房门去突然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脸苍白的李弥君。 难得见到向来沉稳的弥君姑姑会有这样的神色,不仅是沉檀几个脸色一变,就连王曦妩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 弥君姑姑唇瓣轻颤,半晌后才用震惊中带着怜悯的目光看向王曦妩。 “姑娘,琅琊那边传来消息,老太爷,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