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5)

    她看着秦怡平静地说：我问过班主任，为了不影响其他考生的心态，正式名单的公布也是等到高考之后。等到高考一结束，我就会立刻跟林莜说这件事，但是现在，我还是希望能以林莜的学业为主。

    秦怡还想说什么，顾兮继续说：阿姨，我考虑得很清楚，所以您放心，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愿意承受。

    见顾兮的态度坚决，秦怡也就点头同意了。

    她其实也有一点私心。

    林莜这个年纪，很容易把喜欢和依赖弄混，说不定过两年她就发现自己对顾兮其实只是朋友闺蜜的依赖之情，并不是爱情了。

    如果只是因为一时的错觉，或许两个孩子分开一段时间，那点儿迷雾似的感情也就清明了。

    眼下，她能做的只有多给顾兮一些生活费，以及在国外雇个保姆司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除此之外，也只能在亲闺女生气难过的时候多宽慰一两句了。

    说服了秦怡之后，顾兮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只能等到高考之后了。

    两周后关于留学的考试，瑞泽对外宣称，是几个学校的第一私下模拟的一场考试。

    因为留学名额是瑞泽的内部计划，每年都是私密进行，直到高考之后才会对外宣布入选的名单，因此瑞泽的学生们大多并不了解这个考试。

    林莜并没怀疑什么，只是对这种考试制度嗤之以鼻：净搞些有的没的，瞧不起第二名吗？我跟你也没差多少嘛。

    顾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是一个小小的模拟考试，你自己无聊的话，就多做几张试卷。

    林莜乖乖地哦了一声：行了，你快去吧，别迟到。

    看着顾兮背影消失在门口后，林莜撑着脑袋发呆。

    之前餐厅里她差点儿脱口而出自己喜欢顾兮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她总觉得那件事让她跟顾兮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似有若无的改变。

    林莜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明明顾兮还是跟以前那样，但是她心里就是有一种没由头的不安。

    仿佛置身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莜迫切地想要确定些什么，可高考只剩下半个月了，她再迫切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急躁。

    只要等到高考结束，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林莜不停地自我安抚，不想给顾兮太多来自她的压力。

    她甚至开始幻想，再一次跟顾兮表白时要说的话。

    她一定会让顾兮看到自己的坚定，也会告诉顾兮，无论将来会遇到任何困难和波折，她都会坚定不移的握着顾兮的手，跟她一起走下去。

    会不会太rou麻了？

    林莜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将脸夹住，漂亮的五官被她自己夹的变形。

    只要顾兮喜欢，就算再rou麻，也都是甜蜜的吧？

    这么一想，林莜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考场上，顾兮在填满的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将试卷递交。

    这是她第一次做完试卷没有再检查一遍，而是直接交卷。

    虽然心里对于自己的成绩有判断，仍然抱有一丝卑劣的侥幸。

    如果她落选，是不是意味着或许她可以稍微自私那么一点点留下来？

    然而侥幸终归只是侥幸，收到成绩和确定名额消息的那天，距离高考只剩下两天了。

    这段时间林莜化烦躁为动力，每天用大量的刷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随着高考越来越近，她总是会时不时地感觉到心悸。

    是因为要高考所以太紧张？

    林莜揉着心口疑惑，她一向是对任何考试都不会感到紧张的体质，还是头一次感觉这么的焦灼。

    大概是因为关乎她能不能跟顾兮考上同一所大学所以焦虑吧？

    林莜趴在桌子上，还有两天高考，不必再拼命刷题而是要充分休息调整状态，她翻着桌上的台历，带着一点期盼问顾兮：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要是没考好，不能跟你报同一所学校怎么办？

    其实她是想问，万一她考不上清北，顾兮会退而求其次选择跟她一所学校吗？

    但这种问题实在是太过自私，林莜问不出口，就算顾兮真要这么做，她也舍不得。

    只希望高考一切顺利，就算考不上清北，也可以选跟顾兮同一个城市的学校。

    总之，她绝对不要跟顾兮分开。

    顾兮听到林莜的话，脊柱僵了起来，蜷起手指。

    她脸上不显半点情绪，只笑着看林莜，怎么了？之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要超越我吗？现在怎么突然没信心了？

    林莜哎了一声：我说万一嘛。

    她歪着脑袋枕在胳膊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顾兮，想知道她的回答。

    顾兮知道林莜想听什么，但是她不想骗林莜。

    有些生涩地抬起手，在林莜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语气温柔而坚定地说：不会有万一的，你一定可以考得很好。

    虽然不是林莜想要听的答案，但顾兮的话和动作仍让她眉开眼笑。

    而且顾兮说不会有万一，是不是意味着，无论如何她们都会在一起？

    林莜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顾兮的性格她也不是不知道，从来都不会把话直接说明白，所以，她这么坚定的语气其实也算是一种暗示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兮的这句话，林莜饱受煎熬的焦灼感被驱散。

    以最好的精神状态迎来了高考。

    高考结束，考生们脱了一层皮的同时，也总算是将身上的枷锁卸了下来。

    憋了这么久总算考完了，放飞自我都对不起自己。

    试卷课本丢了一地，栏杆上甚至挂了好几件不知道是谁的校服。

    整个考试过程林莜无比慎重，一改之前还不到点儿就交卷的习惯，跟顾兮一样坐到最后一分钟，每张卷子都检查个好几遍。

    每次一出考场，就迫不及待地在人群里找寻顾兮的身影。

    因为留学名单确定，顾兮本来是可以不用参加高考的，但她想要陪着林莜一起参加完这次考试，所以仍然循规蹈矩的认真考完了每一门。

    就当是最后的陪伴。

    高考结束了，顾兮也准备好跟林莜坦白，她即将要离开的事实。

    刚考完试，林莜整个人兴奋得不行，她没舍得把笔记和课本当发泄工具洒的到处都是，这都是她跟顾兮之间的回忆，她可舍不得。

    顾兮！

    林莜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教室里空无一人，几乎所有人都跑出去撒野了。

    看到从外面回来的顾兮，她长腿一跃直接蹦到了顾兮面前。

    看着眼前少女开心的心情溢于言表，眸子里晶亮一片，眼底就像是灿烂星河一般。

    顾兮准备了半天的话面对林莜，一时竟有点说不出口。

    你干嘛去了？等你半天。

    林莜语气雀跃，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散发喜气，拉住了顾兮的手。

    该死的高考终于结束了，离她跟顾兮再次表白的日子又进了一步！

    我有话想跟你说。

    即便是难以开口，顾兮也不想继续再拖下去了，高考已经结束，她没有借口也没有理由再瞒着林莜。

    林莜看着顾兮脸色有些紧张和严肃，她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顾兮要跟她说什么？

    林莜心里隐隐有点期待，是不是顾兮也跟她一样，等着高考结束，然后跟她表白？

    可顾兮的表情好严肃，没有半点即将告白的羞涩和紧张，反倒透出几分沉重和悲伤。

    是她的错觉吗？

    林莜有些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心跳的速度逐渐加快，让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来缓解紧张带来的忐忑。

    你想说什么啊？

    顾兮刚要开口，林莜突然喊停。

    等一下！

    林莜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握住顾兮的手。

    我只想听你说你的真心话。

    外面的学生们发了疯似的尖叫，发泄着这三年里每一天的苦闷和紧绷，将她俩的沉默衬托得更加难熬。

    顾兮说了一句什么，此时刚好一个男生怒吼着去你妈的瑞泽！去你妈的高考！从教室门前一闪而过。

    林莜带着一点乞讨也带着一点期待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双唇动了动：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说来也是奇怪，刚才喧闹不止的沸腾突然一瞬间平息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校内工作人员喝止学生们过分行为的声音。

    以至于连林莜都发现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顾兮一脸的平静，说：你其实听清楚了。虽然有点仓促，但是这个机会确实难得，我很心动，所以就答应了下来。之前没跟你说，也是怕让你高考分心，并不是有意瞒你。

    林莜还握着顾兮的手，浑身冰冷。

    出国？

    林莜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说出的话根本没有过脑子：你是为了躲我，为了不让我跟家里闹矛盾才想留学的吗？为了这些乱七八糟无关紧要的理由，想要离开我？为了别人，永远都不正视我对你的喜欢？

    顾兮的心被林莜的话凌迟，痛得她眼前发黑。

    林莜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用哀求的语气说：顾兮你能不走吗？

    顾兮没吭声，死死咬着唇，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

    林莜将自己的情绪用力往下沉了沉，调整好了情绪，几乎在讨好顾兮，是、是因为那天我跟老林之间的争吵吗？你放心，我答应你，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那么冲动了，真的，我保证！你不要走好不好？我这次考得很好，我们一起填报清北的志愿，一起离开这儿啊！我们明明彼此喜欢，为什么要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放弃？还是说，还是说你觉得我的喜欢不够真心？你需要我怎么证明呢？顾兮，我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立刻看到你，闭上眼睛之前脑子里也都在想你，也许我很幼稚，可是我相信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

    林莜的语气又快又急，仿佛恨不能立刻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顾兮看，上面写满的都是顾兮的名字。

    林莜急得直落泪，眼泪滴滴答答落在顾兮的手背上，顾兮根本不敢抬起头看她。

    喜欢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表白，她不但不能回应，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份喜欢亲手敲碎，然后那些碎片再将她割得遍体鳞伤。

    林莜

    顾兮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因为心尖持续性的撕扯感有些沙哑。

    她手不由地攥到发疼，才缓解了心里那些狂澜迭起的酸楚。

    再开口时，她的语调已经平稳，神色淡淡地望向林莜。

    林莜，我不怀疑你的喜欢是否真心，不过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很容易的，你一直都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你此刻的真心可能都不用今年结束就会消失殆尽，所以，何必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又难堪？

    顾兮终于抬起了头，用有些戏谑的笑容面对满脸泪痕的林莜，我只是借宿在你家的一个过客罢了，因为林爷爷和叔叔阿姨对我特别好，所以我才会帮你补习功课。如果让你对此有什么误解或者是错觉，我向你道歉。

    顾兮亲眼看着林莜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看着林莜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清晰的绝望吞噬。

    林莜嘴角轻轻地抽搐着，她后退了一步，放开了顾兮的手。

    所以，你对我好，都是因为我爷爷和我爸妈？你给我做蛋糕，你陪我玩游戏，你给我的娃娃还有所有的陪伴我们这段日子以来的所有亲密都是为了报答我们家？所以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即便知道这都是顾兮的借口，当听到顾兮真的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时，林莜还是痛彻心扉。

    顾兮点头，脸上冷静又淡漠，我很感激林爷爷和叔叔阿姨，所以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关系影响你的高考，这样我将无法原谅我自己。抱歉林莜，我实在是不能再继续陪你玩这些无聊幼稚的小把戏了。

    顾兮的话让林莜脑子里嗡的一声，耳朵里也生出尖锐的鸣音。

    无聊幼稚的小把戏？她难以置信地反问，眼泪渐渐忍住了，嘴角却是诡异的弧线，眉心拧在一起，整张脸因为痛苦扭曲。

    你说我们这段日子里心照不宣的甜蜜和默契，我对你的朝思暮想只是无聊幼稚的小把戏？

    林莜你已经成年了，该成熟懂事一点了，林爷爷年纪大了，叔叔阿姨

    听到顾兮嘴里除了林爷爷就是叔叔阿姨，一字一句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无论顾兮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故意这么说想要让她死心，林莜都不想再听了。

    够了！

    她大喊一声打断顾兮的话，因为心里难以宣泄的怒气和委屈，一扬手直接将桌上的书包给扫到了地上。

    林莜的书包和顾兮的书包带子缠在了一起，林莜这么一挥手，两个书包都摔落在地，书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出来。

    林莜的目光落在那一片狼藉上，看到顾兮的书包里甩出来的一个小小的手账本，摊在她面前的页面上写着详细的日期名目和数字。

    某年某月，秦阿姨买的衣服 金额：

    某年某月，林爷爷送的玉佩 金额：

    某年某月，秦阿姨送的项链 金额：

    某年某月，

    从顾兮到林家的第一天开始，每一次林家为顾兮花的钱都被顾兮一笔一笔记在了本子上。

    林莜目光不动了。

    她一直以为顾兮是喜欢她的，只不过因为顾虑林家人，所以才硬生生地拒绝。

    包括刚刚顾兮的那些话，即便是让林莜生气难过到失控，她也仍觉得那些话并不是顾兮的真心话，只是为了让她死心找的借口罢了。

    然而看到这个账本，林莜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丑。

    顾兮将她在林家的一切算得如此清楚。

    顾兮居然没有说谎

    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羞愧到了极点，林莜几乎无法面对这些日子以来，每每跟顾兮独处时那个沾沾自喜的自己。

    全都是她的幻想罢了。

    林莜将账本拾起来，背对着顾兮，你算的还真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