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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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准了裕亲王和大阿哥领兵追击的请求, 这边就说要班师回朝。太子像是不认识索额图似的, 看了他一会儿,说道:“皇阿玛的书信里,说是偶感风寒。” “皇上定是怕扰乱军心,特意隐瞒了病情。马齐不会对臣说谎, 更不会对太子说谎。想必皇上病的不是一日两日了, 且病情严重,他实在担心, 才通了此信。” 索额图迟疑了片刻,又道, “臣也收到了凌普的信, 信上说畅春园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去了畅春园。” “未接到皇阿玛新的旨意之前,按计划行事。不管真假, 都不可把此事透露出去,免得引起别人的胡乱猜测,动摇军心。”太子语气坚定地说, “一定要继续追,放葛尔丹回去后患后穷。” 担心索额图听不进去,又给他解释, “你也看到了, 他们的火器和战斗力远远强于我们。我们是靠着兵将多, 以及配合得当,才好不容易将他围困。如今他宁可落下, 被唾骂不仁不义的恶名, 也要拼死突圈,就是以图后举。若是放他走, 用不了几年,估计又会卷土重来。” “我们的人没他熟悉地形,追击是可能继续损兵折将,但从长远来看,这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别忘了,他可是大元田盛大可汗的后代,曾经的蒙古霸主,降伏朝鲜,俘虏过前朝皇帝的人。葛尔丹野心勃勃,他的目标,可不是侵占一两个部落,抢几车粮草那么简单。” 这些道理,身为议政大臣的索额图,当然都懂得。但他认为攘外必先安内。京城稳定,朝堂稳定这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外敌,什么时候都可以收拾。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万一有个长短呢?京城那边可就乱了。马齐在信中说,皇上是为了讨皇后欢心,下湖抓鱼染上的风寒。 皇上如此偏宠皇后以及三位小皇子,会不会在病重之时,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即使有别的心思,此时也动摇不了太子的储君之位,但会给将来埋下祸根。历史上,传位给弟弟的皇帝,不止一两个。万一皇上留下诏书,让新皇将来把皇位传给某人呢? 世间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中之一的可能,也得提前防着。 退一步说另外一种可能。皇上的病好了,京城依旧安稳。 太子在明知皇上病重的情况下,却为了立下大功,迟迟不回朝。朝臣们会怎么想?皇上又会怎么想? 当今皇上施的是“仁”政,以“孝”治天下。单一个“不孝”就会在太子身上,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不但失了民心,也失了君心。 可这些话,不能明着拿出来讨论。 索额图预料到太子可能会反对他的提议,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做了准备。此时突然单膝跪下,揖起手道:“请太子恕臣僭越之罪,臣已经用您的名义,让人去通知几位阿哥来帐中议事。” 说着恕罪了话,可脸上却未有一点知罪的神色,更无丝毫悔意。 太子原是在坐着煮奶茶,听了此话,猛地站起了身。走过来,盯着这张坦然的老脸,语速极快地问:“你怎么跟他们说的?说是什么事了吗?” “臣未详说,只说是十万火急之事。想必,此时他们已经在过来大帐的路上了。皇上重病是天大的事,太子不能向阿哥们隐瞒,否则将来会落他们的埋怨。” “大哥那边呢?”焦虑加气怒,太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也派人通知大哥和裕亲王,让他们折身回来?”紧接着怒气冲冲道,“谁给你的胆子,替吾做决定!” 索额图第一次见太子发这么大的火,惊得半天说出不话来。只是仰头呆呆地看着对方。他一直认为太子与皇上不一样。皇上是看似宽厚,实则刻薄又心肠冷硬。斥责起某个人,丝毫不给留情面,庞大的气势像是要把人撕碎一般。 太子是好性子,即使生气的时候,也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且大度,有包容之心,懂得多方考虑,知道体谅人。 可此时,索额图在太子身上,看到了皇上的影子。凌厉的气势,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重剑,随时都可能伤人。 “臣......” “快说,是不是让他们折回来了?”太子从索额图惊慌的神色里,看出了答案。他急步走出大帐,扯下身上的玉佩,递给立在外面的亲兵:“去找安北将军,让他火速去往裕亲王他们的方向,传吾的令,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追击到底。粮草的事,不用他们担心,吾会想办法解决。” 索额图跟过来,急急地说:“太子这般行事,可就置臣于大逆不道的境地了。太子不为臣着想,也为自己着想一下。臣对太子是一片赤胆忠心,日月可鉴。这朝堂上,再没有比臣更有忠心的人了。” 门口的亲卫都是索额图选上来的,听着两位主子的对话,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太子阴着脸催促:“快去!” “嗻” “二哥,发生什么事了?”四阿哥一路快跑的由北边过来。这边的战事已经结束,先前坐阵后方的阿哥们,这个时候,或是同大家一起统计梳理战俘;或是帮助兵士们治伤;或是掩埋尸体清理战场等等。 只有四阿哥在自己的营帐里没出去,索额图的人最先找他,他也就最先过来。 “四弟,进来说话。”太子转身进帐。指令已经传下去,心里没那么急了,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索中堂先退下吧。等吾和兄弟们议了事,再找你说话。” 索额图心里又是一哆嗦。他是元后赫舍里氏的三叔,也是赫舍里家族的当家人,太子小时候恭敬的称呼他索大人。长大后,太子真正懂得了索额图之于自己的意义,在私下里,仿汉人称呼亲昵地叫他三舅公。 这突然的变了称呼,一下子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索额图怔忡间,就听见四阿哥说:“索中堂,您还有事?”明显是撵人的语气。 再大的官,再重要的臣,在皇子们面前都是奴才,索额图当即低身施礼,“太子爷,四爷,您聊着。臣告退。” 炉子上的奶茶煮的过火了,“咕嘟咕嘟”地抗议。太子用木塞封了炉子下方的通风口,又拿两块破布垫着锅沿,小心地端下来,放在桌子上。 “二哥怎么做这些粗活,我叫个奴才进来伺候?”没等太子发话,四阿哥就自己寻了个挨着桌案的地方坐了,“再把这炉子移出去。湿热湿热的,难受死了,还不如湿冷呢。” “兄弟们都辛苦了,吾想亲手煮奶茶给你们喝。”太子趁着忙活这一小会儿,情绪彻底缓过来了,温声说道,“吾原计划,是想让你带着镶蓝旗,去找老五他们,护送他们押运的粮草直接去往昭莫多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路上肯定是困难重重,还要先行派人去寻大哥他们的行踪。这些兄弟里,你做事,吾最放心。” “现在呢?”四阿哥问。正要把太子盛出来的奶茶,端到自己跟前呢,就见一只小飞虫围绕的热雾,盘旋了两圈,接着一头扎了进去。 四阿哥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还是留给别的兄弟喝吧,老七爱喝奶茶。 “京城的信件里,说皇阿玛偶感风寒。吾想,倘若只是风寒这样的小病,皇阿玛担心我们挂念,可能不会提起。吾想派个人回去看看,皇阿玛的病情究竟如何......” 太子的话尚未说完,四阿哥就站起了身,“我回,现在就出发。二哥的马借我骑,我把它放在石窑驿站。”接着又道,“弟弟一到京城,就给二哥写信过来。” “行,那就你回吧。”太子叫着了他,“四弟等一会儿,等兄弟们都过来了,看他们有什么话要说,有没有更好的意见。” “说来说去,听着顺耳好听,但都是些没用的。治不好皇阿玛的病,也不能让二哥知道京城里的情况。净是白耽搁时间。还是让他们清理战场吧。”四阿哥说着话,就往外走,“我走了啊!二哥等我的消息。” 乌兰木通距离石窑驿站将近两百里。四阿哥骑着太子的汗血宝马,顶风冒雨,踏着泥泞,用了一天多时间,赶到了地方。 在石窑驿站换了衣服,换了马,又继续赶路。 这个时候,康熙的病情基本已大好,恢复了胃口,睡觉也正常,就是身体仍有些虚弱。近几日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他一日比一日的焦急。 雨不停,路上不好走,就连信使的速度都慢了,运粮队伍也不知道能否按原计划到达。还有老九和老十,在这种天气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老九和老十被雨浇了透,苦瓜着小脸的样子。 而此时,九阿哥和十阿哥的状态同康熙想的差不多,因为不愿意戴斗笠蓑衣,从头到脚,身上就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好在身上穿的不是沉重的盔甲,而是轻薄的短袖棉衫。走到歇脚的地方,把衣服脱下来拧了水,再穿上,舒服多了。 “九哥啊,等回了京城,我是再不出来了啊!”十阿哥捏着潮湿的饼干,吃着说,“就是一辈子不立功,一辈子做个没有爵位的皇子,我也不再出来遭这个活罪。”用刚捏过饼干的食指抠了抠后脑勺,“头上可能是生虱子了,痒的很。” 九阿哥光着背,抖着才拧了水的衣服,笑嘻嘻道:“最多再有一天就能到达乌兰木通,二哥的营帐肯定是又干又舒适,还有御厨做的大锅菜。到时候,让你好好吃一顿,洗洗头洗洗澡,再躺在软和的床上睡个好觉。” 十阿哥想到热气腾腾的大锅菜,忍不着吸溜了一下口水。已经吃了四五日干粮,出恭都困难。皇额娘说过,多吃青菜,才能有助消化,才通便。他以前最讨厌吃青菜,现在看见路边的青草,都有点眼冒绿光。 “九哥,今晚煮锅菜汤吧?有的草也能当菜吃。” “你是说野菜呀。”九阿哥嘿嘿笑,“野菜是有,可哪来干柴呀?别折腾了,还是早些睡。做个好梦,梦里啥都有。” “好吧。” 十阿哥想着大锅菜睡着了,太困太累,根本没做梦。正睡得香的时候,被人摇醒。 “十弟,我们要出发了,改道去昭莫多,大哥那里需要粮食。” 十阿哥强撑着眼皮睁开眼,扁扁嘴道:“我在这里等你们行不行?我拉不了车,也挑不动粮,跟着拖累你们。”实在不想动哇。 “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快起来,要上路了。”九阿哥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拖拽起来,“八哥来了,带了一辆马车过来,你坐马车上。八哥带的还有牛rou干,好吃哩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