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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52节

    可他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一个,像是拍面团子一般,将那些珠子,拍成了粉末儿。然后撸起了裤腿儿,“抽吧。我算不清楚要抽多少下,你们看着抽,但若是多抽了一下,我定是要十倍奉还……”

    周羡想着,自嘲地笑了笑,“谁都想不到吧,当年的暴脾气,长大了成了全京城,最温柔的君子。”

    他说着,伸出手来,整了整腰间的玉佩,看了看北面的小楼,问道,“今年沈观澜,还是不回家中去过年节么?”

    常康躬了躬身子,“沈家派人送了节礼来,瞧着沈药师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今日出门的时候,他拍了岐黄过来,说殿下若是得闲,去他那里把脉,看看新配的药,有没有什么起色。”

    常康说着,忧心的看了一眼周羡,入冬以来,周羡明显咳嗽比以前要多得多,吐血的频率也高了许多。虽然他有功夫傍身,还是能跑能跳的,但是……

    周羡点了点头,“我倒是觉得这几日好了些,池时给的那个药,补身子倒是挺好的,现在我夜里睡在榻上,都觉得暖和了许多。”

    常康一听,面带了喜色,“池仵作说的话是没错的,您瞧她说鳝鱼血能治面瘫,您吃了那么多鳝鱼之后,一路上都不怎么笑了。就是管用的时间短了些,回来又坏了……”

    “北地找鳝鱼不容易,我已经吩咐下去,叫京城里的几家做鳝鱼的馆子,只要来了货,都给殿下留着!”

    “常康!”周羡咬牙切齿的喊道,“本王没有砍掉你的脑袋,真是仁慈!”

    常康见周羡又恢复了活力,厚着脸皮应了声,跟了上去。

    周羡的屋子烧得暖烘烘的,比起池时又是睡绣了骷髅人的床帐,又是在床边放了虚目。周羡的屋子,十分的雅致。

    墙上挂着的,是难得一见的画圣上品,博古架子上,也摆着罕见的珍宝,雅致又富贵。

    他一进门,便直奔床头行去,伸手一摸,摸出来了一个小锦盒,递给了常康,“你拿去给沈观澜,让他看看,这一小截玉镯子里头,可被人放了什么脏东西?”

    常康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又被周羡叫住了,“我饿了。”

    “诺。我给殿下备晚食去,早上出门的时候,吩咐好了做殿下爱吃的羊rou炖萝卜。”

    周羡满意的看了常康一眼,这一路来,同久乐对比,这个不上进的家伙,好歹也有了点做为小厮的觉悟,比以前周道了不少。

    待常康走走,窗前黑影闪动,几乎是一瞬间,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屋子里。

    坐在床边的周羡,缓缓地站起身来,他之前还笑眯眯的脸,瞬间木了下来,周身的气势瞬间就变了。

    黑影也不啰嗦,对着周羡行了礼,他的身影有些沙哑,站在黑暗处,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主人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那孩子已经送到了池平的身边。”

    “那样东西呢?”

    黑影举起了双手,“已经拿到了。按照主人的吩咐,已经办妥了,鱼儿已经上了钩,万无一失。”

    周羡走了过去,接过那个小包袱,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眯了眯眼睛,“该活着的人,已经活着,该死去的人,很快就会死去。”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乖巧的站在那里。

    周羡勾了勾嘴角,那模样,同他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他摆了摆手,“不用管池时了。”

    黑影拱了拱手,一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周羡转过身来,走到了博古架子边,寻了一个小木盒子,拿了出来,又掏出了怀中的包袱。

    包袱包裹得十分的严密,周羡伸出手来,轻轻的拂过,那包袱中间,突然出现了一条裂缝,一块金牌露了出来。

    第一百章 吉利酒楼

    翌日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池时抱着一个油纸包儿,慢慢悠悠地走在京城的小巷子里。

    “公子公子,那个团子闻着甚香!”久乐吸了吸鼻子,朝前指去。

    池时咬了一口rou饼,落了一地的芝麻,她有些含糊的说道,“买!”

    昨夜她同周羡约好了,今日要去楚王府走马上任,一大早儿,池瑛便给她准备好些礼物,驮在了罐罐的身上,自己个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同池瑛上京,都只带了一个小厮。长房的人,要往种李院里送人,叫池瑛给拒了。这请神容易送神难,过些日子姚氏来了,平白给她添了麻烦。

    如今就兄妹二人,灶上都没有生火,各自出来用饭了。

    池时接过久乐递过来的团子,咬了一口,好吃得眯起了眼睛,“这个好吃。”

    久乐一听,忙又多买了些,“难得有公子喜欢的,这里离楚王府不远了,咱们走到,正好吃完,也不会耽误事儿。”

    那卖团子的一听到楚王两个字,立马精神了起来,“贵人要去楚王府?说起楚王殿下,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真正的活菩萨,好人呢。”

    “旁的权贵子弟,骄横跋扈,不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放在眼中,可楚王殿下不会。有一回啊,我老子娘上街……”

    卖团子的说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她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好,可又是个闲不住的,可劲儿出来溜达。有一回殿下的车架经过,我老子娘正好穿过去,惊了殿下的马……”

    “大家都以为,她老人家要没命了。可不殿下不但没有怪罪她,还遣人送她去了医馆,又将她送回了家。殿下心地又好,生得也跟天仙一样,还是王爷……”

    “你说都是人……”听到这里,站在小贩旁边装团子的妇人忙呸呸呸了几声,瞪着眼睛骂道,“什么都是人,楚王殿下那跟你能一样吗?那是龙子啊,龙子!”

    池时听着,啧啧了两声,又咬了一口团子。

    “这年头,瞎子可真多,一个烂萝卜,还能当人参了!”

    小贩夫妻不明所以,赔着笑脸道,“什么萝卜?我们这是rou丸子,rou丸子呢!”

    “那个是什么楼,怎么以前没有见过?”池时没有接茬儿,抬起手来,指了指斜对面的小楼。

    这小楼颇高,竟是有四层,雕梁画栋的,瞧上去十分的华贵。

    小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笑道,“贵人很多年没有来京城了吧,这醉仙楼,盖着有四五年了。里头的醉仙酿,号称是京城最烈的酒,别说三碗不过岗……

    就是换了仙人来,喝上三盏,那也能醉了去。我们来这里摆摊,都是因为这醉仙楼啊,乃是个风水宝地,很是吉利……”

    小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只见一个人重重的砸在了地上,鲜血溅了一地。

    池时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污,“嗯,这醉仙楼,是挺吉利的。”

    那小贩的妻子,闻言后知后觉的尖叫了起来,“啊!”

    在那小楼下头,有一个书生,叫得比她更为惨烈,“啊啊啊!”

    池时挑了挑眉,倒霉的人她见过不少,但是像这种又倒霉又幸运的人,可不多见。

    “别叫了,那楼上掉下来的人,若是再偏上一尺,就直接把你砸死了。阎王爷不收你,不不应该啊啊啊,应该谢谢谢才对!”

    那书生不听,还是继续啊啊啊的叫着。

    “你若是再叫,血沫子就飞进去了。”

    书生立马闭住了嘴,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池时,好似他不这样,就会瞧见地上的尸体一般。

    池时摇了摇头,叫久乐将那一脸血的书生,扶到一边去了。

    那些胆小的人,已经跑回了家中,胆子大的人,则是慢慢的聚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道了起来。

    “醉仙楼的酒烈,莫不是喝多了,掉下来了。”

    “真是可怜啊,脑瓜子都摔破了。”

    池时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虽然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但从穿着打扮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公子哥儿。

    他穿着绣着元宝的绸缎,脖子上围着一团银灰色的狐裘,腰间悬挂着一块方玉,手中还紧紧地握着一个酒盏。一靠近,血腥味扑鼻而来,可就是这么浓重的气味,也掩盖不了,他周身的酒气。

    他穿的大红色的裘裤,上头还绣了一些黄白的小花。这绣花之人,手艺凡凡,似乎不符合此人的身份,当时有情人所赠。

    池时想着,仰着头看了过去,在顶楼的一扇窗子口,挤满了人,探头探脑的朝下看着。

    看来,死者便是从那里,掉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生得肥头大耳的掌柜的,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他一看,顿时脸色一白,“快快快,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县衙报官。就说欧阳大官人,在醉仙楼饮酒,不慎跌落。”

    他说着,又招呼了一个小二过来,“你你你,赶紧去欧阳家报信……”

    池时皱了皱眉头,“这位莫不是京兆尹,张嘴就破了案子。死者仰卧在地,仵作尚未验尸,推官没有查看,你便神仙似的,断言是失足?”

    那掌柜的眼睛何等毒辣,一看池时身上的料子,便知晓这不是能够随便呵斥之人,忙道,“这位小公子,莫要恼。我是这醉仙楼的掌柜的,这会儿功夫,来酒楼喝酒的人格外的少。”

    “欧阳大官人是我们酒楼的常客,他一直都在四楼的天字三号房饮酒,就他一个人,小二给他上了酒菜,想要在一旁伺候,都叫他给撵了出去。”

    他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忍心地把头别到一边去了,“欧阳大官人一喝多了,就喜欢靠在窗边,小人提醒过他许多回了,还特意在天字三号房的窗户外,多加了一道木杆,可万万没有想到……”

    池时听着他的话,仰头一看,对比了一下其他的窗子,果不其然,只有这间屋子的窗户,是多了一道栏杆的。只是那栏杆,已经折断了,摇摇晃晃的挂在上头,看上去好似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第一零一章 这是他杀

    酒楼掌柜的一瞧,也慌了神,他张开手臂,将看热闹的人往后赶了赶,一脸愁苦的说道,“都让让,都让让,一会儿上头的木棍掉下来了,再砸着人就不好了。”

    “今儿个老贾我是倒了大霉了!早同欧阳大官人说了,我们醉仙酿烈得很,叫他少喝些,可他偏生不听,这下子,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一会儿欧阳娘子就要打过来了……”

    池时没有理会周遭的事,她将手中的吃食,都递给了久乐,蹲了下来。

    “在下池时,来听你今世之苦。”池时轻声说着,从腰间的小锦袋里,掏出了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

    “死者高空坠落,后脑勺着地,头骨碎裂,乃是致命死因。口鼻之处无异物,没有被人迷晕的痕迹,身上……”池时伸手轻轻的一撕,那欧阳大官人的衣衫便被她撕裂了开来。

    她凑近一看,皱了皱眉头。

    “死者胸前有很多鞭痕,新旧伤皆有,并非一日之功,应该长期遭受毒打,而且……”池时说着,将他的衣衫合拢了起来,又一把抓起了他的手。

    “手指甲缝里,有红色的口脂,手指甲盖上,挂了丝儿……”

    池时说着,一伸手,已经将吃食挂在了罐罐身上的久乐,忙递给她一个小镊子,还有一个油纸包,“死者指甲修得不平整,应该是从旁人身上挂到的。”

    ……将整个人验看了一遍,池时方才站了起身,朝着那醉仙楼上行去。

    姓贾的掌柜见状,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拦住了她,“这位公子,你是什么的?小店现在出了事儿,打烊了,外人一概不得上去。”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您要不还是先走吧,一会儿京兆府的人来了,问东问西的,您若是上去了,那就脱不得身了,搞不好,还要被当做犯人抓走……”

    池时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那掌柜的,“我的眼睛是生了钩子吗?站在楼下,还能把人钩下来,直接摔死。那日后大梁打仗,我不去攻城,岂不是损失?”

    她说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对着那醉仙楼的柱子,轻轻地一戳,那大红柱子,立马出现了一个洞,贾掌柜脸色一变,腰快要弯到地上去了,“公子,您请。”

    池时袖子一甩,大摇大摆的上了楼。

    贾掌柜的见她走了,也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学着池时的样子,朝着那柱子戳去,可这一戳,疼得他一声嚎叫出声。

    他有些讪讪的将手指背在了身后,拔腿跟着池时上了小楼。

    如今是早上,酒楼里的人,寥寥无几,池时一眼扫去,大堂中有三个桌子摆了朝食,再往上去,二楼三楼都是空的,倒是四楼,围满了人。

    池时皱了皱眉头,指了指一个穿着皱巴巴衣衫的男子,“四楼可以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