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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35节

    他还不知道,关娘子是哪里人,他的父亲又在哪里,是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他们母子。

    周羡甩了甩头,将脑子里的思绪甩了出去,他咳了咳,又摇着扇子,带着笑容,走了出去。

    “公子,周公子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呢。”久乐忍不住说道。

    “嗯,好人一般都活不久,所以他快死了。”池时头也没有抬,继续咬了一口糖油粑粑。

    “周公子病得很重么?”

    “不知道,我是仵作,只看死人,看不了活人。”

    一直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王,当真就是热心肠的好人么?

    池时哼了一声,摸了摸兜里的金元宝,“散财童子,也算是个好人吧。”

    ……

    官道上,一个黑漆漆的棺材,不是,一辆黑漆漆的马车,飞快的奔跑着。

    周羡扭过头去,看着一旁熟睡的池时,从怀中摸了摸,摸出了那截玉镯碎片。从他们离开阮家庄,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越往北去,这天气便越发的寒冷起来,不过好在,雨水也少了许多。

    他不记得,他阿娘是否曾经有过一个这样的镯子。在他懂事的时候,阿娘便已经去世了。他也曾经问过皇兄,“为什么他们都有母妃,有娘,而我没有。”

    “为什么张皇后不是我娘,我还要唤她阿娘?”

    就像关曳问毛萍一样。

    不过,他比关曳要幸运得多。

    哥哥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哭。在书库狭小的一角里,那里黑漆漆的,人的手臂都没有办法完全撑开的地方,一仰起头,便能放在那一块儿的本草纲目。

    哥哥虽然是太子,可他看得最多的书,不是治国要义,而是本草纲目。

    于是周羡又问了,他从小就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总是有问不完的话,总是想要知道得更多更多。

    “哥哥,他们都说,阿娘性子暴虐,比张皇后差得远了。张皇后会摸我的头,给我吃好吃的蒸乳酪,阿娘也会吗?”

    哥哥身子一颤,“有一句话,便是你死了,你也得给我牢牢的记住了。阿娘是这个世上,待我们最好的人,没有人比她更好了。”

    “我们身在宫中,每一个出现的人,让你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别有用心。阿娘不是不好,她只是后来,生病了。”

    再后来,他们就很少去那个地方了。

    因为有一回,他发现在那里的本草纲目,不见了。换成了哥哥从未见过的书。

    再后来有一天,他们又回到了那里,这次还是在他在问话,他说,“哥哥,我们交换吧。”

    ……

    周羡收回了思绪,他的喉咙,又有些痒了起来,他从怀中摸了摸,摸出了两个小瓶子里。这都是池时给他的,有一个是在面摊上给他的秋梨糖。

    另外一个,是池时很舍不得的,调理身体的药。

    他想了想,打开了秋梨糖,拿了一颗,塞进了自己的口中。冰冰凉凉的感觉,让他一下子,舒服了起来。

    他将那些东西,连同那一截碎镯子,都收了起来。

    侧过身去,一眼就瞧见了躺得四仰八叉的骷髅兄。

    周羡的眉头挑了挑,人真是可怕的动物,他竟然已经习惯了跟一具骷髅共享一榻了。

    透过骷髅兄诡异的身体,他能够看见,池时熟睡的脸,鼓鼓的,嘴边还有可疑的亮晶晶的东西,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池时砸吧了一下嘴,一个翻身,搂住了骷髅兄。

    周羡无语的翻过身去,面对着马车壁,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池时从佑海带出来,到底是好是坏。

    他只知道,离京城里鸡飞狗跳,离他皇兄暴跳如雷,离那些老头子们,呜呼哀哉的请太医,已经不远了。

    毕竟,这个人,能把活人气死,能把死人给气活了。

    “你挪一挪,你的屁股压到虚目的腿了!”

    你看!周羡挪了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六十五章 风雪客栈

    “在京城的时候,我一年都遇不到几桩,需要楚王府出马的案子。京城大小之事,自有府尹管辖,有刑部复核,大理寺监察。能到我手中的,多半都是那等烫手的山芋。”

    周羡坐在马车中,学着池时的样子,翘起了二郎腿。

    这个动作魔性得很,你若是从未体验过便罢了,一旦有一回学上了,那便回回都想如此。那腿一翘,不是大王都感觉自己拽过大王。

    “虽然你很厉害,但京官个个也都不是吃素的。像是那京兆府尹的手底下的苏素,刑部的一只眼王珂,还有大理寺的小算仙崔江晏,以及我们楚王府以前老鸹汪大妄,都很厉害。”

    “尤其是那个崔江晏,在你来京师之前,他是年纪最小的仵作,今年也不过十八而已。他父亲是吏部尚书崔浩。而且,他可不是单纯的仵作,是有功名在身的。”

    “来年春闱,他也要参加,乃是状元的热门人选。”

    池时认真的听着,这些天风平浪静的,一路上他们紧赶慢赶的,没有遇到任何案子,眼瞅着京城就在眼前了。

    她虽然不在意旁人看法,不过也想知晓,这大梁的其他仵作,到底是个什么本事。

    “除了崔江晏,其他的三人,年纪都不小了。尤其是老鸹汪大妄,他是崔江晏的师父,本来早就不问世事了。但是我掌了清白印之后,需要有个跟着的仵作。便请了他出山。”

    “汪仵作到底为楚王府做过事,应该不会随便的为难你。但是苏素同王珂,都是不好相与的人。”

    池时点了点头,“很激动,从未见过比我还难相与的人。”

    周羡一梗,嘴巴张了张……

    这么离谱的话,竟然是真的。

    “公子,雪越发的大了。前头的马车,都折回来了,咱们要不要寻个客栈,也避避风雪?”

    周羡松了一口气,常康可算是机灵了一回,听出池时已经一句话快要把他噎死了。

    枉费他想做个好人,在进京之前,将池时会遇到的人,都同他先提上一提,心中好有个准备。他倒是好……恨不得叫旁人先备上棺材,做好准备,等待被气死的命运。

    他想着,撩开了马车帘子,几乎是一瞬间,这马车便变得同那冰窖似的,周羡一张嘴,吃了一口的雪,他呸呸了几声,又缩了回来,搓了搓自己的脸。

    “去客栈。这风雪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停,咱们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

    周羡说完,就瞧见自己的怀中,多了一个暖手炉。

    池时还是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假头骨碎片,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拼着,他拼好了又拆掉,拼好了再拆掉,已经如此往复不知道多少回了。

    “多谢,北地就是比两湖之地,要冷得多。每年冬天都有很多百姓会冻伤。府上这个时候,都会支一个药棚,观澜在那里义诊。”

    “他做的冻疮膏子,特别管用,到时候我管他要一些。你哥哥是拿笔杆子的,冻了手可不好。”

    池时一听,神色柔和了几分。

    他们一路往前追,却硬是没有遇到池瑛,也不知道他如今,到底到没有到京城。

    常康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办事还算牢靠,不一会儿功夫,便寻摸了一家清源客栈。因为大雪的缘故,客栈的一楼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张空桌子了。

    池时同周羡一进门,便感觉到了几份打量的视线。

    “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池时刚要看回去,一个小二打扮的人,便笑吟吟的冲了过来。

    “您这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咱们客栈里,还剩两间上房。这天寒地冻的,要不小的先给两位公子温壶酒,再配上几碟子下酒菜,老母鸡汤面如何?”

    周羡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常康,径直的走向了最后一张桌子。

    那小二是个人精,自是明白了琐事自问常康便是,乐呵呵的关了客栈门,领着常康去掌柜的那儿交房钱去了。

    一杯酒下肚,池时整个人都觉得暖和了起来。

    “这朱三郎,可真是矫情。我一个姑娘家,都不跟他似的,成日里做了那小女儿态,给谁看呢?这酒菜都凉了,偏生他就磨磨唧唧的不下楼,叫我们都搁这里等着他。”

    “知道的,他是在梳洗换衫,不知道的,还当他新姑娘上轿,准备出嫁呢……我早就说了,咱们自己个玩就好了,干嘛要叫上他。”

    池时抬了抬眼,循声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个小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蛋圆圆的,看上去十分的蛮横,她越说越气,将那筷子啪的往桌上一拍,站起了身,“不吃了。”

    因为她起得太急,那椅子往后嘎吱一下,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堂上所有的人,全部都看了过来。

    小姑娘脸一红,骂道,“看什么看,没有看到倒霉的人吗?”

    与她同桌的,还有其他四个人,三男一女,闻言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卫红,你小声点。莫要生气,朱三这个人,你还不知道,他就是做事磨蹭,也不是故意惹你的。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人留一线。”

    “这么着吧,你们先吃,我上去叫他。”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浅蓝色袍子的男子。

    他一开口,卫红声音便小了几分,“罗言哥哥,也就是你心地好。朱三这么讨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高jiejie烦死他了,还有柳亦卿,昨儿个还跟我抱怨,说早知道在路上就把他给扔了。”

    “没有人喜欢他,那不是他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不成?”

    那个叫罗言的,无奈的瞪了卫红一眼,“少说两句。”

    他说着,朝着楼上走去。

    “嘿嘿,年轻真好啊!困在这里几日,日日都有大戏看。小姑娘,要不你当着那小白脸的面儿,骂上他一骂。爷爷可是都压了你的!”

    卫红一听,气得涨红了脸,“滚!你是谁爷爷呢!”

    “啊!”正在这个时候,楼上响起了一阵尖叫声……

    “啊!死人了!死人了!朱三死了!”

    池时同周羡对视了一眼,快步的上楼,朝着那尖叫声的地方跑了过去。

    第六十六章 密室杀人

    一上楼,便瞧见那罗言跌坐在地上,指着门打着哭腔说道,“死了,朱三死了……”

    池时皱着眉头,走了过去,伸出手来,推了推门,门是锁着的,怎么推也推不开。

    那窗户纸,被人抠了一个洞,透过那个洞口,池时朝着里头看过去,只见里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披着红色衣衫,批头散发的少年郎。

    他生得十分的白净纤细,一张嘴红艳艳的,像是涂了最好的口脂。

    在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他月白色的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