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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女仵作 第15节

    池时没有说话,直到吃完了一整碗米粉,用帕子擦了嘴,她方才说道,“这个案子,简单,因为是有人十年间已经调查好了真相,送上门来等着我们翻案。”

    “但又不简单。你可以仔细查查林森,他对张梅娘的所作所为,绝非临时起意。像这种采花贼,通常都是惯犯。”

    周羡听着,心头也沉重起来。

    他看过很多卷宗,的确像池时说的一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人,就是贼心难改。

    池时没有过多纠缠这一点,她皱了皱眉头,“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林森有很多种处理尸体的方法。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要将骸骨藏在土地庙的神像之中。”

    “甚至,要用木棍将骸骨缠起来,让它完好的立在那里。”

    第二十六章 祖母惩罚

    在土地庙搬开神像的第一时间,她便感觉到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凶手大费周章的做出这等有背常理之事,内里定是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绝非是偶尔。

    “等我回去京城,一定会查清楚的。”周羡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在那个地方,就挂着清白印。

    他想着,迟疑的片刻,到底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来,轻轻地放在了桌面。

    “祐海水浅,迟早有一日,容不下你这条大鱼。我不日便要回京,你可愿与我同去?”

    池时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块令牌吸引了。这令牌大约鸡蛋大小,形状看上去,像是燃烧得火焰,在那令牌中央,镌刻着一个楚字。

    仔细一看,在楚字的周围,布满了菖蒲。这是楚王府的招贤令。

    “观澜真的能够一眼看穿百毒吗?”池时并没有回答,却是问起了旁的事情。

    周羡一愣,“民间又是如何说观澜的呢?”

    他可是记得,池时说他是病秧,说常康是傻缺,那么楚王府的大药师观澜呢?

    “神农在世”,池时轻声说道。

    那观澜姓沈,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出身,打小儿便是楚王伴读。可他对治国治世,都毫无兴趣,一心钻研毒术,虽然在朝堂行走,但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百毒全书。

    祐海多异蛇,池时做仵作的,自是对毒有几分了解,可若比观澜,那自是不如。

    周羡手中的扇子摇得更欢快了,现在将那令牌拿回来还来得及吗?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是池时狂妄自大,瞧不上他周羡。分明就是他狗眼看人低!

    他正想着,就瞧见池时将那令牌推了回来,“父母在,不远游。兄长不日上京考春闱,我得留在祐海,看顾父母。”

    池时说完,掏出一把铜钱,放在了桌上,“大娘,我回去了。”

    那摊主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夫人叫我替她腌的萝卜好了,九爷顺带给拎回去。老婆子就不跑那一趟了。”

    她说着,去了灶边,提了一个陶罐出来,“等年节的时候,我再酿甜酒,好煮汤圆吃。夜里头冷,九爷穿得单薄,快些回去吧。”

    池时点了点头,接过那小陶罐,将它拴在了罐罐的背上。

    周羡一瞧,忙又追了上来,将那令牌塞进了池时的怀中,然后翻身上了马,一扬鞭,瞬间便跑得没影了。

    池时愣愣地盯着手中的令牌看了许久,直到罐罐不耐烦的撅蹄子了,她方才将那令牌揣进了袖袋中,朝着家中行去。

    池家的石狮子,被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的。

    灯笼早早的便挂了起来,映衬得一品仵作的匾额,亮堂堂的。

    “九弟,九弟!”池时刚一进门,就听见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他摇了摇头,摸了摸小毛驴的脑袋,“久乐,你带罐罐去歇息,多给它一些好吃的。”

    久乐笑弯了眼睛,“罐罐今日立了大功,小的一定把他伺候舒坦了。”

    池时一听,眼睛柔和了几分,朝着旁边的小凉亭行去,“六jiejie怎么出了二门?”

    池六娘一方帕子搓成了腌菜沫儿,她跺了跺脚,“现在还管什么二门不二门的。家中都传遍了,祖母已经叫了快马,去永州城送信了。现在陶mama就在你的院子里坐着,等你回来,便要叫你去问话。”

    她说着,咬了咬嘴唇,“九弟,孙伯父果真是无辜的对不对?我……九弟,谢谢你。若非是你……我……”

    她说着,又跺了跺脚,“你怎生这般快,早上我才同你说了,到了夜里,这案子就结了。我都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应对。”

    池时哦了一声,疑惑的看向了池六娘,“六jiejie如何应对,同我有何干系?拦着我说,又有何用?我一不能打你阿爹一顿,逼着他把你嫁给孙浩然,毕竟我一拳会把他打死。”

    “二不能把孙浩然打一顿,让他不怪你爹,再来娶你。我一拳也会把他打死。”

    池六娘呆愣了好一会儿,见池时抬脚往自己个院子里去,脸一红,又追了上去,“九弟,谢谢你,祖母她……”

    池时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朝着自己的屋子行去。

    祖母找她,慌的不应该是她,而是她祖母才是。

    还没有进远门,果然已经瞧见池老夫人身边的陶mama,搬着个小凳子,在院子门口坐着了。

    “陶mama怎么在门口坐着?挡着我进门了。”

    池时说着,将手中的小陶罐,递给了院子里大丫鬟锦觅。

    陶mama的眼皮子跳了跳,就你那屋子里搁着一个大骷髅,她怕有进无回。

    “老夫人派老奴来请九公子,公子既然回来了,便同老奴走一遭罢。”

    池时并非反抗,顺从的跟着那陶mama,转身过了二门,去了池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九公子来了。”陶mama给池时打了帘子,待他进去,转身掩了门,立在那门前,不动了。

    池老夫人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池时!”

    池时撩了撩袍子,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茶水,拿起桌上的豌豆黄,吃了一口。

    “今儿个不想写字,要不还是罚我跪祠堂罢。这豌豆黄太过甜腻,夜里我要吃绿豆糕,小酥鱼,刚只用了一碗粉,熬不得多时就饿了。”

    “记得茶水要君山银针,不要大红袍。炭盆里用点银霜炭,别抠抠搜搜的,烟味太大我睡不着。”

    池老夫人气了个倒仰,啪的又是一声,“孽障,你当我这是醉花楼?”

    池时惊讶的看向了池老夫人,“醉花楼的掌柜的,以前可是花魁娘子!”

    “池时!”池老夫人咬牙切齿!

    池时摆了摆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嫌恶的将杯盏放了下来,“祖母,高兴的时候,应该拍手,而不是拍桌子。”

    二房乃是老太太的死对头亲生的,她得知二房要倒血霉了,怕不是高兴得在心中翻了十个跟斗,如今这般演着,是给即将回来的池老爷子看的呢。

    池老夫人哼了一声,又骂了一句,“孽障!我那点子好银针,都是你的了。”

    第二十七章 父亲池祝

    池时并不在意的起了身,他抖了抖身上的袍子,抓了一把花生糖,揣进了自己的袖袋中。

    抖了抖袍子上的灰,对着池老夫人行了礼,然后不紧不慢地出了门,朝着祠堂行去。

    待她一走,坐上的池老夫人,又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低声骂道,“孽障眼中越发无人。商户人家生出来的,无规无矩,眼皮子浅薄得很。”

    “也就是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叫他胡搅蛮缠地占了上风。若是在京城里,就这样的……”

    不等她说完,陶mama立马上前来,给老夫人顺了顺气。

    “老夫人同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仵作置什么气?砚哥儿学习大有进益,夫子都说他明年春闱,状元有望。到时候大房一门两进士,便是在京城里,那也是挺直腰杆子的书香门第。”

    提到长房嫡孙,池老夫人顿时欣喜起来。

    可高兴没一会儿,她又有些惆怅起来,“我生了三个儿子,老三小时候瞧着,聪明伶俐,我还当是个出息的,可考了那么多年,连个举人都不是。”

    “三房的小的,也都唯唯诺诺的,你看池冕,明明年长许多,却叫池时骑在头上。也就一个钰丫头,是个好的。”

    “老五就不用说的,看到他我就脑仁子疼。他是个孽障也就罢了,还生出池时这么个混账。我想着当年按照家规,必须有个嫡子做仵作,让老五做了,委屈了他。”

    “特意选了姚氏,与他为妻。那姚氏家财万贯,可保他一生衣食无忧不说,对于长房也有助益。到时候兄弟同心,还愁咱们池家,回不去京师?”

    池老夫人说着,又气恼起来,“我这是叫鸡嘬了眼,砚哥儿要下聘,她这个做叔母的倒是好,一毛不拔!简直不把我这个做婆母的,放在眼里!”

    池老夫人说着,又犯起愁来。

    京城里不比祐海,开销极大。她虽然以前是侯府出身,嫁妆不菲,但是这么多年了,入不敷出,总这般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如今女婿起复,孙儿池砚又得了门好亲,都是天大的好事没有错,可哪样不是花钱如流水?若是聘礼少了,平白的叫女家小瞧了去。

    陶嬷嬷瞧着池老夫人渐渐平静了下来,轻轻地给她捏了捏肩,“老夫人,给楚王殿下准备的礼,老奴已经着人送去了。此番机会难得,夫人何不请他来府中住着?”

    她说着,声音低了几分,“钰姐儿国色天香,又是您一手教出来的,若是……”

    池老夫人听着,心头一痛,摆了摆手,“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待久了,连你都眼皮子变浅了。”

    ……

    池家的祠堂,在院子的西面,传闻池时的曾祖父在寻人修建这座宅院的时候,特意请了大师前来,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建祠堂。

    也就是传说中的祖坟上冒青烟之地。

    祖坟冒没冒烟,池时不知晓,但这祠堂里,常年燃着香,隔得老远,都闻得到一股子刺鼻的烟火气。池时揉了揉鼻子,从袖袋中掏出一块花生糖来,嘎嘣一咬,掉落了几丝糖屑。

    这里静悄悄地,并没有人守着,池时一进门,轻车熟路的点了三根香,然后从祖宗牌位下头钻了钻,拖出一套垫子,以及文房四宝来。

    她寻了个顺眼的角落,将垫子一铺,往地上一趴,便开始画起了今日在土地庙中,寻到的张梅娘的骸骨图纸。

    时间久了,人很有可能会被自己的记忆欺骗。

    可是画不会。

    “怎么着,又叫你祖母罚来跪祠堂了,今日惹的什么祸?”

    池时听着这懒洋洋得声音,眼皮子都没有抬,“阿爹又怎么惹到阿娘了?”

    说话间,一个中年男子扯着自己的垫子,在池时身边舒坦的躺了下来。他穿着一身银鼠皮裘,裹得像是一团粽子,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番种猫儿,眉目之间,自有几番风流。

    池时生得同他,颇有相似。

    “吃那么多糖块,也不嫌齁得慌。吃个烧鸡腿罢。”

    池时嫌弃的瞥了一眼供桌上的烧鸡,果然缺了一条腿儿,“这不是供奉给祖宗的么?上头都落了香灰。”

    池祝不以为然的收了回来,咬了一口,“我这不是把自己的嘴,借给祖宗尝尝味儿?孝心可嘉。今儿个我可没有惹你阿娘,是她让我来问你缺什么不?”

    “你还没有进门,她便知晓你今儿个八成是要跪祠堂了。要不把平安留在这里陪着你?”

    池时面目表情的扭过头去,看了看池祝怀中那精贵的猫主子,摇了摇头。她大半夜的睡觉不香么?要整两个发光的眼睛,吓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