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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浓情 第49节

    只听“啪—”一声,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雪球稳稳当当地砸在了王骁歧的右脸颊,惯性让他的头往左偏了偏,却在同时抬起了左手臂,恰好隔挡住了她,那四处迸溅的雪屑细细碎碎,只弹了一点点到许意浓的脸上,凉嗖感像被打开的满气易拉罐饮料溅出的水渍而已。

    被砸中的的王骁歧闭着眼,头发被雪打湿了一漉,垂下几缕搭在了额前,右半边的衣服也没幸免于难,湿了一片,被砸中的右脸颊也留下了一道显而易见的红印,跟之前他抽体育老师那次不相上下,狼狈的模样是许意浓头一回见。

    “你没事吧?”她心下一凛,梗着嗓有些手忙脚乱,她伸手把自己全身摸了个遍都没摸到一张纸,只有几个此刻毫无作用的硬币,再望向cao场,哪里还能找到源头。

    “没事。”王骁歧直接徒手抹了一把脸,也没去探寻追究什么。

    许意浓在他抬头要跟她视线相撞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继续迈步往前走,她不由加快了脚步,生怕他因此着了凉,可嘴上说的却是,“告诉你,走快点就不会被打了。”那语气,还颇有几分指点迷津的味道。

    走了几步感觉他没跟上,她又回眸催促,“快点儿啊。”好像完全将之前说的各走各的抛在了脑后。

    王骁歧眉角舒展,他长腿一迈便跟上了她,也并未被雪球砸中影响心情,反倒出奇的好说话,他看着停下的许意浓,“不是嚷着要走?”下巴朝前微微一抬,“走啊。”却仍是在等她。

    许意浓暗自吐槽腿长了不起?继续往前走,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同步了,王骁歧一直走在她的右手边,走廊的外围,无言中仿佛也隔去了她随时会被雪球砸中的危险。

    长廊悠悠,冷风拂面,耳边一时间只剩两人的呼吸声与脚踩积雪的吱吱声,偶有树枝摇曳,掉下白色碎片零落在尘土里,感知在这静谧的气氛中被无限放大,许意浓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条平日里不知走了多少遍的深邃的走廊,此刻只有她与他,如果可以,她希望时间永无停歇,长廊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放寒假的第三天,许意浓突然接到学校通知,为庆祝建校一百周年,学校组织去凌山登高作为校庆活动,校庆没有大搞也是为了不浪费学生的学习时间,所以这次活动只抽所有年级的优等生去参加,每个年级的冲刺班人数略多些,他们高一一班一共被抽中四人,王骁歧,许意浓,曹萦萦还有一个文艺委员。

    下了场雪的c市还笼罩在一片凛冽中,雪虽昙花一现,但残留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白色无处不在地提醒着人们它曾来过的事实,街道边融化的积水将c市倒映出另一番人间景象。

    登高那天万里无云,碧波如洗,本该是个好日子,可许意浓被突然造访的大姨妈扰乱了所有节奏,她整个人恹恹不振,但还惦念着活动,平日里穿的衣服都被吴老师趁着年前送去了干洗店,她只能从吴老师衣橱里翻出一件厚实的冲锋衣,随便套裹在身上就出门去了,只是那醒目的玫红色穿在她身上不仅显得老气横秋还异常扎眼。

    王骁歧到队的时候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她。

    她一个人躲在人群最后,像平常体育课跑完那样,双手撑着膝盖腰身微曲着,平常梳扎得整齐的马尾也随意披散,遮住了她整张脸,今天的她毫无形象可言,相比之下,曹萦萦成了众人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今天梳了一个公主头,还绑了好看的发带,本就无死角的瓜子脸更显精致,一下吸引了领队老师的注意力,当场任她为校旗举旗手,还需要一个举国旗的男生,老师又一眼相中了个高手长,眉目隽朗的王骁歧,刚伸手要招他,被其他学生一个打岔,再回头找他的时候却怎么也寻不到了。

    嘿,人呢?

    时间紧迫下男生定了其他人,老师数好人头,所有人陆续上了大巴。

    大巴的前后门都开了,许意浓从后面上去,直接窝进了最后一排,她靠窗而坐,让阳光错落地照在自己全身,以此来汲取一丝温暖,却徒劳无益,因为从她小腹袭卷而来的阵痛像电钻蔓延至全身,她冷汗直冒,唇瓣都看不出一丝血色。

    曹萦萦眼看王骁歧快步上了大巴,刚要紧随其后却被老师一把拉住,“举旗手跟我们一起坐最前面。”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王骁歧从后门上了车,一步三回头地动作拖沓着跟老师去了前面。

    许意浓正头靠玻璃阖眼休憩,突感右边光线一暗,掀开略沉的眼皮,王骁歧已经坐在了自己旁边。

    大巴的最后一排对他这种大长腿而言压根不是什么好位置,它比正常座位要高出一点,狭小又紧挤,尤其越靠窗越是缩手缩脚,所以他的出现令许意浓心生诧异。

    其他上上车晚的同学也在往后排齐聚,老师则在最前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地喊,“男生们最好都往后面坐,把前面宽敞的位置留给女生,别一个人占俩座啊!”

    许意浓再看着这会儿车厢里拥挤的画面,才知道他是被人挤过来的。

    老师话音刚落,有个身材魁梧不知几年级的大个男生,一屁股往王骁歧身边一坐,这一坐,许意浓明显地感觉到了他们这排位置被压下去了几分,并且还震了震晃了晃,而且本就不大的空间一下让人变得更扁了。

    凌乱中,她的右手触碰到了一个软物,低头一看是王骁歧的手,她如被烫般地赶紧收回,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往哪儿放,往口袋里伸啊伸才发现吴老师冲锋衣的口袋是被拉链紧拉着的,她拉了好几下才得以敞开,落荒地给手找到个避难所。

    那大块头落了座就从袋中掏出一个rou包,边打开边看看王骁歧,“兄弟,不挤吧?”

    许意浓心想,挤不挤你心里没点儿数?

    但王骁歧只淡淡嗯了一声,那人一听于是姿态放得更开,咬着包子饶有兴趣地开始打量王骁歧,片刻后两眼放光地问,“诶?你不是,不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王,王?王……”

    王了半天都没说出后面俩字来。

    许意浓觉得这人情商应该不太高,她人本来就不舒服,那油腻的rou包味特别大,在后排狭小的空间升腾飘散,很快融进了空气里,闻得许意浓肚中翻腾感更甚,她想拉开车窗透透气,但车厢最后一节小玻璃窗许是长久无人触动,黑色的锁口死死扣着,她怎么都拽不动,她想站起来再使点力,可刚一离座,某处像开了闸的水,温热淌泄,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她尴尬极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连她自己都觉得前所未有的矫情,怎么就偏偏今天来了生理期?

    仓惶间,一只手越过她的耳侧,牢牢按住玻璃衔接处的扣锁再用力往后一拉,窗户开了一道逢,新鲜的空气灌了进来,穿过许意浓的发丝淌在她的脸颊,她终于能在原先的浑浊中喘上一口气,待她感觉好些了,扭过头,看到王骁歧已经坐靠在自己位置戴着耳机听歌了。

    许意浓犹豫半晌,最终伸出指尖轻轻戳了他一下。

    他摘下左耳机看向她,只见许意浓声音嗫糯着声跟他说,“谢了。”

    王骁歧没回应,只把摘下的那只耳机递给她,问,“听歌吗?”

    他反常的举动让许意浓卡带了,但又有什么在驱动着她,如提线木偶般微微点下了头,没等她有所反应,王骁歧已经抬手拨开她垂在脸侧的碎发,将耳机轻柔地送进了她的耳中。

    那指尖如飞蛾扑腾般地擦过耳畔,耳机微热的触感夹带着他的余温,熟悉的旋律娓娓而来,是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

    车早已发动,路边枝丫光秃的梧桐渗着光透过玻璃被投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座位上,黑影接着一个地弹跳出来,却间隔得井然有序,而他们的影子也被艳阳印照在了前座的后背上,它们紧挨在一处,像融在了一块儿不分彼此。

    许意浓坐姿僵硬得像块木头,她偷偷瞥向左手边的玻璃,从那里窥看着右手边的一举一动,那泛着圈的光晕折射出琉璃瓦般的七彩色泽,薄如蝉翼地落照在他的脸庞,衬得五官更显立体,耀眼绚烂的似一道火焰,即便视野是模糊的,却并不失真,依旧恍了她的眼。

    ——

    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歌的第一轮高潮到结尾,许意浓重新在那悦耳的音律中闭上了眼,眼前又漆黑一片,却能感知到到路边经过的棵棵大树,还有少年近在咫尺的温度与呼吸,融融的暖意无处不在的包裹着她,连几分钟前难捱的腹痛也不知不觉消停了下来,慢慢驱散,这一刻,许意浓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车抵达凌山的时候,许意浓已经小睡了一觉,她醒来耳机早掉落在了颈间,拾起刚要还给王骁歧,发现他也睡着了。

    他一双腿蜷曲着,又被身旁那大块头挤着,只能始终保持着挺直坐的姿势,将头轻仰靠在车座,抱臂而憩,沉静又清冷。

    许意浓的目光沿着他的侧脸轮廓隔空勾勒临摹,来来回回像要刻在脑子里,忽然大巴一个刹车,大家受惯性被往前小甩了一下。

    王骁歧醒了,刚动了一下,许意浓便做贼心虚地收回视线将耳机胡乱塞进了他手里。

    “这个,还你。”

    王骁歧看她唇间显出的淡淡血色,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自己的耳机,并摘下了自己那只,将长线缠绕在手机上塞进了兜里。

    车停好大家纷纷下车,老师交代好注意事项扬手一挥,登山正式开始。

    大家的兴致好像很高,好几个男生说是爬山不如说是来赛跑的,他们三步并一步地猛跨着石阶,一眨眼就不见了。

    许意浓因为身体原因一开始就落在了后面,但对于地处平原的c市而言这唯一一座的山也并不算高,她一直坚持着往上爬,只在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悄悄掉队溜了进去,再从洗手间出来,换了姨妈巾的许意浓释负般地叹了口气,庆幸痛经只维持了两个小时,现在的她感觉好多了,这时门口飘来一阵烟味,她捂着鼻蹙着眉只当是哪个烟瘾犯了的过路人,谁知人往出口一拐就撞见了王骁歧。

    一团白雾漫天飞舞,烟夹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指腹熟稔地按掸着烟身,扬起一阵灰屑,它们有的随风飘散,有的则安静落在了他脚边。他也看到了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抽烟了,丝毫没有回避的架势,痞邪而又漫不经心的样子跟平时里身在云端的一哥,派若两人。

    风是朝着许意浓迎面吹的,她被熏呛得咳了几声,王骁歧侧身敛了敛烟蒂。

    “你以为躲这儿偷懒老师就不会发现了?”可他还恶人先告状了起来。

    “你才躲这儿干坏事呢,人有三急知不知道?”许意浓反驳,精神像恢复了过来,又能跟他日常互怼了,中间也没过脑,突然横插了一句,“还有,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说完她突然噤了声,开始懊恼自己的心直口快,她以什么身份跟他说这句话?同学?搭档?

    王骁歧指尖还在泛着明明灭灭的红星,他闻言笑了笑,安静地把烟头往身后铁皮垃圾桶上一按,灭了那只吸了三分之一的烟,虽然没接话,可动作却十分应景地像在配合她似的。

    再抬首,他说,“走吧,一会儿大部队到了山顶会合照的。”

    许意浓嗯了一声,快速从他身边经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但他没几步就跟了上来。

    就这样,他俩无缘无故地一道上山了,中途两人被其他路人冲散了几次,再会合时他手中已经握着手机,不知道何时拿出来的。

    “你手机多少?”他突然问。

    许意浓大脑顿时陷入一段脱节。

    他抬眼,两人目光一汇,他说,“你这磨磨唧唧的,要是走丢了,还不是我这个班长负责找?”

    许意浓欲言又止,也不敢直视他太久,最终头一闷嗡嗡囔囔地报上了自己号码。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她手机号,之前刚竞选班委的时候他也问过,只是当时他嘴欠,两人后来不欢而散,交换手机号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他低着头,指尖在那苹果触屏上快速按着,只一秒许意浓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她拿出来,有个陌生号码明晃晃跳入了她的眼,但只响了两下已重归安静。

    王骁歧的手跟手机一并塞入裤兜,他迈着步又说了句,“走吧。”

    许意浓摩挲着手机,也收进口袋,一言不发地继续登山,可由于平常只顾闷头读书缺乏锻炼,她体力是真不行,又爬了三大节就开始气喘吁吁了,王骁歧在前面光明正大地发出嘲笑,“就这土丘你都喘成这样,要是真去爬山,岂不是能要了命?”

    这话许意浓就不爱听了,她回头义正言辞地跟他掰扯,“什么土丘!这是我c市大凌山,保佑我们一方水土一方人的。”她扬手指着过往的人群,“看看,这些都是来烧香拜佛的,香火旺的很。”再斜眼看他,“搞得你们h市有什么高耸入云的山峰似的,除了高楼大厦还有什么?”

    王骁歧只说了一句,她恨不得怼他十句,明明已经累得不行了,挤兑起他来可是精神的很。

    下面又乌泱泱地来了一队旅行团,他俩现在石阶中央属实挡道,两人均往一旁让了让,没成想他们人浩浩荡荡还挺多,这一让就等了好久,正好后面是山上沿途设的小商铺,卖些茶水和小玩意儿,摊贩看到他俩便热情地招手叫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姑娘小伙,茶水点心要伐?”

    许意浓朝她摆摆手示意不要,她又继续追问,“香要伐?上山要给菩萨敬香才能保佑心想事成,事事如意。”

    许意浓再摆摆手。

    谁知那儿还没完,“小物件要伐?开过光的,保佑你们家庭幸福,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许意浓:“……”

    王骁歧:“……”

    早,早生贵子?

    许意浓只觉自己的脸在不断充血,脸都涨红了,就差要吸口氧。

    这老太太是不是眼神不好,她难道看着像,像个成年人吗???!!!

    见她还要说话,生怕又说错什么,许意浓余光窥着王骁歧,急得张口解释,“我们,我们,不是……”

    只是话还没完整说出口,就看到王骁歧往那店铺跟前一立,他背对着她,相比她的着急忙慌他的声音要淡定许多。

    他好整以暇地朝着那老太太,不但没解释反倒还挺有兴致地问,“那您这儿都有些什么卖啊?”

    只剩许意浓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第39章

    王骁歧的话让老太太顿时来了劲头,张罗着摊位上的东西开始推销,这个那个的,叫人眼花缭乱,关键他还真有耐心在那儿听。

    眼看她真拿了个“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福袋要送他手边,关键他还没拒绝,许意浓眼疾手快地近步向前要去阻止,脚底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啪嗒”一声,像有什么翻了。

    低头一看,是一个摆放在地上的塑料小脸盆被她踩翻过来了,因为不太起眼她压根没注意到,被一脚踩翻后的盆泼出了水,洒了一地,还掉落出两只朝天翻仰的小巴西乌龟。

    耳边是老太太“哎呀哎呀,我的福龟哟。”的声音,许意浓自知闯了祸,顾不得自己浸湿的裤腿赶紧蹲下来翻起那盆,但手要去捡乌龟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不大敢触碰了。

    身边突然有黑影一罩,王骁歧蹲下来替她将乌龟捡回了盆里,可许意浓看它们缩在壳里一动不动,侧过头心虚地看看他并压低声音询问,“它们怎么动都不动?是被我踩死了吗?”

    两人都贼兮兮似地蹲着,王骁歧把头一点,语气笃定,“嗯,被你弄死了。”

    许意浓一愣,第一反应就是去摸口袋,完了,穿的吴老师的衣服,她没带钱,只能硬着头皮向王骁歧借,这会儿看起来要多怂有多怂。

    “你带钱了么?能不能先借我点儿赔给人家?”

    王骁歧大方地递给她一张一百,许意浓拿着钱站起来朝老太太道歉,“奶奶,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脚下有东西,乌龟应该是不行了,两只多少钱?我把钱赔给您。”

    老太太一听赶忙从铺里出来,她弯身瞧了瞧那盆,少顷摆着手笑着告诉许意浓,“姑娘,你踩是踩到了,但这俩龟都没死,是在冬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