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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妖的嗓音淡淡的,他连声线都跟华玉盏那么相似,只是说话间的语气语调完全不同,似乎他要来得更远更沉,带着几分空旷。 “那如果,世上没有了他呢……” 桑宁一愣,瞬间警觉地看向骨妖,满眼都是戒备。 她虽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骨妖见到华玉盏,明白了自己和这个人的身份关系时就已经有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如今也并不是消失了,他并未放弃过,只不过变得实际了一些。知道他和华玉盏之间的力量本是同源,真的动起手来谁也占不了便宜,所以他只能先离开,从桑正信那里学所有他具有优势的东西。 在他能比华玉盏更强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淡淡对桑宁笑一下,“不用紧张,我不过说说罢了。” 桑宁嘴唇动了动想要跟他说什么,却也终究开不了口。这个人对她的好是真的,几次三番的帮她也是真的,可如果他对华助教来说是个危险,她该怎么来面对这两个人? 突然的沙沙声总算打断了这郁闷的气氛,声音很远,很细,微弱却又清晰,让人直觉的感觉到那是某种东西风化成沙的声音——他们奔出房子,只见村外的山坡在迅速的风化成红褐色的沙尘,随着风飘在天空,让本就阴沉沉的天色变得更暗,铺天盖地的压迫而来。 山林田野都消失不见了,风化在村子边缘变得缓慢起来,却也还是在一点点的被蚕食着。这个村子就像是孤零零地漂浮在混沌的红褐色烟尘浓云之中。 从滚滚的红雾弥漫的村口渐渐出现一个人影,他的脚步声像踩在人心尖上一般,一步步,从红雾之中走近,显出他的身影。 桑宁怔怔的看着走出来的黑影,被骨妖拉住,向后扯了一把。 他的声音淡淡传进耳朵里,“记住,在这里除了你和我,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蛇魅会利用你内心脆弱的地方来攻击你。” 桑宁想点头,视线却还是不自觉地往那个人影上扫。 那个人一身素黑的古装长衫,长发高束,冷峻的面容如同理石雕刻,一双眼睛却是没有生气的冷灰。 那是残笙过去的样子。 他走出了红雾,一步步向他们走来,只是每一步似乎都比上一步更沉重,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湿了,甚至慢慢的滴下水来,头发也渐渐湿透粘附在身上,一只眼睛慢慢变红,半边的脸孔却在迅速的腐烂,干枯…… 桑宁的心突然紧了起来,一下下跳动撞击着胸腔隐隐的疼痛。在她眼前,像是演绎着这千年来残笙一点点变化的样子,而她知道变化到最后最终的样貌,更不会忘记,就是她和骨妖彻底葬送了残笙。 村子四周的风化崩塌突然加快,像是随着她一下下沉重的心跳被撞散。骨妖抓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低头靠近她耳边提醒,“别动摇。我虽然不介意跟你一起葬送在这里,但是输在蛇魅那种小人物手上,你能甘心?” 桑宁其实真的不介意什么小人物的问题,因为她也不算大人物啊。可是他的话的确提醒了她,她不能把小命交在这种地方。深呼吸,村子的崩塌和风化也随之停止,残笙停住脚站在十几步之外,他的模样已经很骇人了,半边的脸和身子都已经看不出人形。 她不喜欢这样。不想连在内心的幻觉中也让残笙变成这副模样。 这里是她的内心,凭什么只能看别人给她看的幻象 第五八章 村子的风化停止了,残笙身体的腐坏也停了下来,甚至在缓慢的逆向恢复。 桑宁大概明白了黑衣人宫本说的那些话,这里是她的内心,她其实最应该知道怎么做。给她喝下的那瓶“会帮助她”的奇怪药水想来就是她力量的来源—— 是力量。 被蛇魅这样迷惑,作弄,逼迫反弹而起的不满和愤怒在心里掀起了某种反应,当她意识到村子的风化和残笙的腐坏都停止的时候,她知道这是自己做的,而且她有力量去恢复。 这力量来的没有道理,却无比的笃定和自信。所以这一定是那瓶药水的功劳。 如果是在别处,她也许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但是这里,这是她心里的世界,有什么她做不到? 她看着残笙,向他走过去,他那半张腐坏的脸也随着她的脚步越近而迅速恢复,当她走到他面前,他的脸已经完好如初。 那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鱼骨妖。 “骨头。” 她轻轻开口,即使明知道他不是真的,只是她心里的一个幻象,她还是微微低头,喉咙发涩地说着,“骨头,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她一直不敢想,残笙找上她,是不是在向她求救? 他也许不是没有救的,他们有龙珠,打散了他的身体取出魂魄,总会找到办法再替他重塑。就算他疯了,就算他忘记了从前,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但只要愿意,残笙就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是她连想也没有想过那个选择,她不能用龙珠,她不想这世上再多任何一个鱼骨妖。 桑宁在残笙跟前蹲下,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还没有酝酿出感情来为残笙哀悼和为自己黑掉的良心不齿,已经胳膊上一紧,人就被骨妖拎起来,一把摁进了怀里。 这样的拥抱太突然,桑宁一时愣了,还没来得及推开,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他微沉的嗓音——“他盯上你也许只是来找一个了结,死在你这个老朋友手里也好过最后被人类抓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