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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兆上半身忽然猛地抬起,紧接着开始浑身痉挛,脸部肌rou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一大捧黑红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宣兆!” 忽然有一根绳子牵住了他,宣兆在半空中骤然停住。 他好像听到了岑柏言的声音。 怎么可能,岑柏言恨死他了,岑柏言怎么可能来救他? 胸膛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洞,宣兆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岑柏言” 三个字就像一把锉刀,在他已经血rou模糊的胸腔里反复刻磨。 心电监护仪忽然发出尖锐的 “嘀” 声,代表心率的那条线剧烈颤动,接着骤降至低点,渐渐拉成一条平直的长线—— “宣兆!” 岑柏言双拳紧攥,嘶吼道,“你要是敢死——”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宣兆,眼神极其深沉刻骨,似乎要把他此刻几乎没有生气的样子生生刻进双眼里。 额头上的血淌过他的睫毛,顺着挺拔的鼻梁流进嘴里,岑柏言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气。 “你要是敢死,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妈。还有你那个meimei,你不是最疼她吗,我就让她这辈子在牢里出不来.” 岑柏言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此刻重伤濒死的人是他,“你要是敢死. 宣兆,你要是.” 尾音消失在颤抖的哽咽里。 岑柏言,真的是岑柏言。 宣兆在剧烈的疼痛中想,岑柏言来了,岑柏言来救他了。 这个念头仿佛最强力的安慰剂,碾压着他骸骨的疼痛感潮水般暂时退去。 “岑.” 他嘴唇动了动,“柏言.” 短暂的舒缓过后,宣兆沉重的四肢忽然变轻了,或许是等到了想等的人,再也没有什么念想了。 他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倏地铺开,像一幅黑白默片,在脑海里一幕幕重演。 七岁的那场车祸、外公的葬礼、母亲歇斯底里的呐喊、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疗养院. 他的人生单调贫乏到没有颜色,童年时代在轮椅上度过,少年时代充斥着同龄人 “瘸子”、“跛子”、“残废” 的讥讽,直到. 直到什么时候? 直到他遇见岑柏言,岑柏言是彩色的,像一颗小钢炮弹进了他的世界。 遇见岑柏言的两年在这部默片中被无限延长—— 岑柏言对他撒娇,岑柏言叫他哥哥,岑柏言疼惜地亲吻他的膝盖,岑柏言背着他走过积水的地下通道。岑柏言把他按在临海的落地窗前一边撞他一边说爱他、岑柏言手脚并用地缠着他说再要一次. 鲜活是岑柏言,明亮是岑柏言,他胸膛里那个空空荡荡的地方装着的都是岑柏言。 忽然,他色彩斑斓的世界戛然而止—— “宣兆,你根本、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一切重归黑暗和寂静。 “宣兆,兆兆,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兆兆?” 都说人死前会出现幻听,会听到最爱的人的声音,宣兆心满意足地想。 一滴温热的水珠 “啪” 地砸在他手背上,宣兆觉得自己被灼伤了。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他和岑柏言的故事从一场车祸开始,也从一场车祸结束。 有始有终。 第2章 小朋友 两年前,海港市。 狰狞的闪电划破天空,雷鸣接踵而至,车窗在巨大的撞击中爆裂,迸溅的玻璃碎片扎进血rou。从额角流出浓稠的血液,淌进耳道,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忽近忽远,听不真切。 “出车祸了,赶紧打 110!” “车里有好几个人,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妈的!还有个小孩!救人救人!救人啊!” “先灭火,赶快把火扑了!” . 随之而来的是火,他在火光中隐约看见母亲扭曲的脸,她下半身被火球裹挟,仍然伸长了双臂把他往外推。他一次次张口想喊 “mama”,嗓子却像被烈火灼烧,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爆炸先救援一步到来,他被巨大的气浪掀翻,街边的钢铁广告牌 “咣” 一下砸在他腿上,满地都是血。他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汽车被火焰吞噬,像张牙舞爪的野兽,一点点将他拖进深不见底的幽林。 “少爷,少爷.” 宣兆指尖一顿,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靠着沙发,神情冷淡,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恐惧可怖的场景早就重演了千万次,把他磨练的波澜不惊。 贵宾厅隔音很好,但还是没能完全隔绝一楼舞池的躁动声,宣兆在 DJ 狂放的节奏里缓慢地转了转眼球,水晶吊灯在视野里转动。 片刻晕眩后,他自嘲地想,果然是个残废。 生过病的残疾人通常精力都不太好,在夜场这种嘈杂的地方也能睡着。 膝盖上披着的毛毯滑落在地,龚叔弯腰捡起来,披在他的腿上,又背手站到一边。 “少爷,又做梦了?” “没有,” 宣兆一摆手,半眯着眼,声音里带着几分没睡醒的沙哑,“龚叔,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叫我。” 龚叔当年是他外公身边的警卫,是看着他长大的前辈,那场车祸后外公去世、母亲昏迷,只留下年幼的他,龚叔是个重情义的,照顾他至今。 只是老人家未免古板了点,这称呼是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