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滴答。

    一滴水珠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上江州涉的手背上。

    五条悟也会这么难过吗？也会因为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个事实痛苦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是宁愿对方和他一样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最好连有关于他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可是可是他还是好伤心啊。

    只要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那么努力地喜欢一个人，又再也见不到对方，他就伤心得不行。

    从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就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上江州涉直到现在才知道他有多么不愿意自己再回到这个世界，这里没有他的家人，没有他的朋友，更没有他的恋人。

    在这个世界里，他只能孤独地拥抱自己。

    眼泪逐渐模糊了眼前他所有能看到的画面，水光朦胧，有一个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还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头发是炫目的白色，眼睛是苍空的蓝色。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个人好像在发光。

    上江州涉的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他连忙擦拭自己的眼泪。因为匆忙，他的动作粗鲁又用力，对面的那个人抓住了他擦眼泪的手。

    别这么擦，对眼睛不好。男人蹲在他面前，掏出了一个柔软的手绢，轻轻地点在他的眼圈周围。一点一点的，把那上面的水渍吸干。

    上江州涉终于能看清楚男人的脸了。

    是五条悟。

    在这一瞬间，他无比确定眼前人的身份。

    第70章 第七十章

    好冷。

    好安静。

    好痛苦。

    五条悟一个人坐在高专的一间很小的屋子里, 那是上江州涉原本的卧室。因为他想起来了一切和恋人的过往，陀在「书」上写下的因果就失去了作用，世界线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一个。

    大家也都记起来了上江州涉,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部分的记忆好像被篡改了的事实。

    卧室的外面包裹着一层层强力的结界, 这是五条悟特意向天元大人申请来的。他需要一个足够隐秘又可以把自己关起来的空间，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控制住自己, 不为了去找那个可恨的俄罗斯人而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

    五条悟时刻和横滨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保持联系, 尽管以前他一直挺看不惯这两个前情敌的，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依赖于他们的情报。

    关于陀思的事情, 还是他们异能力者之间了解得更多。更容易找到这个人的行踪也是他们。

    天空上封印着「书」的忒弥斯还在上面，五条悟那一天曾经数次想把这个封印解开，说不定这样他还能把自己所爱的人救回来了。

    可他根本就做不到。

    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所谓的最强,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最后哪怕他对着那个封印待了三天三夜，想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 耗尽身上所有的咒力又怎么样？他还是救不了自己的恋人，充其量都不过是垂死挣扎，无能狂怒罢了。

    没用到了极致。

    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男人就像是彻底失去了自己的魂魄，如同游离失所的行尸走rou。他的灵魂在亲眼看到上江州涉消失的那天就被带走了, 剩下只有一个空落落的躯壳。

    所有人都以为失去了上江州涉之后，五条悟会发疯，可实际上他却理智到了近乎冷酷的地步。把自己关起来, 随时保持和横滨那边的情报，然后, 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演练等到他找到费奥尔多的时候, 他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替恋人复仇。

    真疼啊。

    是那种仿佛整个人的心脏都要被腐蚀了的疼痛。每演练一遍, 他就被迫回想起一次上江州涉消失时候的样子, 心里就被刀割一次。

    今天除了演练复仇场景以外, 五条悟竟然还往后想了想自己复仇过后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可想。他的后半生只会无聊空虚得让他想吐。

    五条悟把眼罩摘下来。

    外面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他却偏偏要把房间里搞得灰扑扑的，昏暗模糊得什么也看不清。然而即使是这样，天生拥有六眼的他，却也依旧可以把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绒毛捕捉得一清二楚。

    干脆等事情都结束了他直接去找阿涉好了。

    他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升起这样的想法，然后越想越觉得可行。

    只不过这件事实施的日程还有待商议，咒术界现在还不算稳定，忧太、悠仁这些小辈实力虽然不错，但很多方面都还不够成熟。

    这样一算的话，他至少还要等个几年才能完全撒手。

    五条悟又没什么干劲地蔫了。然而很快他就像是想通了什么，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天元设置的结界前面敲了敲，放我出去吧，天元大人。我已经都好了。

    结界应声消失。

    五条悟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年级的三个小孩鬼鬼祟祟地躲在外面，不知道在干什么。他眯了眯眼睛，叫了那个藏得最明显的人，悠仁，你在哪里做什么？

    粉头发的阳光少年身体一僵，然后在另外两人的推搡中尴尬地走了出来，啊、哈哈，五条老师你出来了啊！今天天气真的不错，我正和伏黑和钉崎一起散步呢！

    喂！钉崎野蔷薇小声地叫他。你把我们两个都卖出来是什么意思！

    诶？不能提你们吗？大家一起和五条老师多好嘛！

    好个鬼啊！谁会跑到宿舍门口来散步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又吵起来了。

    伏黑惠捂脸叹气，随后走出了自己藏身的地方，五条老师，我们都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的。

    伏黑！你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毛病！

    伏黑像看傻子似地看他们：你觉得我们是什么目的，老师会看不出来吗？

    五条老师虎杖蹭了过来，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下山去玩？

    玩？五条悟终于给了反应，你们现在居然还有玩的时间？

    他上下打量了三个学生一眼，发现大家的精神头都还不错，完全没有被如今越来越多的任务挤压疲惫，要是很闲的话，可以和高年级的约着训练，你们的实力还差得远了。或者你们等我回来了，和我打一场也可以。

    是了，现在这几个学生还没成长起来没有关系，他可以加快培养他们的速度。只要等到他们能独当一面了，他就可以毫无负担地陪伴阿涉了。

    五条悟继续往前走，又被虎杖叫住，老师，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阿涉，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背对着学生们随意地挥了挥手，然后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天空之上，坐标是「书」被封印的所在地。

    女神忒弥斯像是一尊永远也不会动的石像，尽职尽责地抱着「书」不让任何人靠近。五条悟远远地看着，十米的距离是他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之后，能够靠近的最短距离。

    天空赌场早在世界回归的那一瞬间消失了，现在的天空之上除了太阳之外，就只剩下了这处封印。五条悟沉默，蓦地伸出手放出了术式，强大而恐怖的力量贯穿整个天际，直直地冲向封印，却又在即将触及到忒弥斯的时候被迅速瓦解。

    还是这样。

    他的攻击丝毫没有任何用处。

    附着在男人蓝色眸子下的阴霾越来越多，直到把他整个人都填满。

    他一遍遍地尝试。一遍遍地失败，上江州涉留下来的封印似乎还带着反噬的作用，只要不是用正确的方法，强行攻击只会越来越拖垮攻击者的身体。

    咔嚓。

    失败的挫折感一遍遍堆积在五条悟的心里，身体也慢慢呈现出了疲态。他人却反而越来越偏执，一次次地攻向「书」的封印，好像根本就不会累一样。

    从天空赌场的事件过去之后，几乎每隔几天。五条悟都要来这里大闹一场。然后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之后，再回到高专，继续把自己关起来，修养好了继续过来。

    咔嚓咔嚓。

    说实在的，现在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谁会对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屡次三番地尝试，五条悟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个被高度压缩成的咒力团，每一个只有巴掌大点，却浑身围绕着危险的气息。

    他一挥手，那些咒力团就以飞快的速度急射出去。轰隆隆的一阵巨响过后，缭绕的烟雾逐渐散去，封印依旧顽强地挺在原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咔嚓。咔嚓。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出现的细小声音终于传进了五条悟的耳朵里，他耳尖动了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声音。他视线微动，捕捉到了前方本应该牢牢抓住「书」的忒弥斯，前面竟然突然多出来了一面类似于玻璃镜面的东西。

    而那一点点仿佛是东西破裂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五条悟清晰地看到了那面透明无色的玻璃，出现了一道很小很小的裂痕，宛如点缀在某个完美造物上不完美的缺陷一般。

    这是

    五条悟不敢置信地收缩了瞳孔，封印松动了？

    他往前靠近了一点忒弥斯的石像，抗拒着他过去的阻力依旧还存在，只不过却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烈了。这样的话，是不是也就是说

    这个神明封印其实也不是坚不可摧的？

    一点涟漪在五条悟的心中泛起，然后无法遏制住的、剧烈的心跳就在胸口猛烈地产生了。巨大的喜悦之情陡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五条悟就像是在河里溺水即将身亡的人，在最后一秒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这是可行的。

    他的攻击不是一直都是无效的。

    只这两点就已经足够让五条悟感觉到欣喜了，这就意味着他又和阿涉近了一步。只要他打破了这个该死的封印，成功拿到「书」的话，那么阿涉也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了。

    五条悟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终于他抬起手来，正当准备继续自己的攻击的时候，一只手拦截下了他接下来的动作。白发男人的视线一凝，你不是阿涉的那个

    齐木楠雄拦下了五条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就好像有好长的一段时间都没睡好了一样。

    不要对封印出手。他难得地张口，我已经定位到上江州现在所在的世界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清晨。

    护士小姐照常推着315病房的早餐来到了门口, 轻轻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和往常一样的回应。她有些奇怪，正准备继续敲门的时候，面前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涉先生, 早上护士小姐说到一半的话, 被面前的陌生面孔给噎了回去, 诶？您是她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发现并没有走错。

    五条悟嘘了一声：阿涉还在睡觉, 把那些东西都给我吧。

    您是涉先生的朋友吗？这个时间应该还不是我们医院允许的探视时间, 请问您是怎么进来的？护士小姐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五条悟的眼罩。

    她嘴上虽然说着很礼貌的话，但对方奇怪的装扮却让她的心里忍不住地防备了起来。

    我是他的恋人。五条悟说道。

    恋人？护士的表情更加怪异了, 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不说涉先生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了, 就连他昏迷的这两年中我都从来没有见过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再不说实话的话，我可就叫保安过来了！

    我的的确确是阿涉的恋人，还有小姐你的声音太大了, 会把

    悟？上江州涉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门口两人的对话，他坐起来, 是护士小姐来送早餐了吗？你们怎么在外面说话, 快进来。

    原本被五条悟挡在门外的护士小姐，立刻趾高气扬地推着小车从五条悟的胳膊底下走了进来, 涉先生, 今天的早餐正好是你喜欢的哦！

    她把上江州涉床上的小饭桌支起来, 然后趁机凑过来小声说道，涉先生，门口的那个大高个真的是你认识的人吗？需不需要我把保安叫过来, 不然的话麻烦沢田先生帮帮你也是可以的吧？

    上江州涉失笑：悟真的是我的恋人, 护士小姐多虑了。

    啊？护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可是你昏迷的这两年，还有你醒过来的这段时间他都没出现过我们的医院里来诶！涉先生，这样的

    女孩想了想，又转了个弯委婉地说道，你们是刚复合吗？

    不，我们成为恋人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意外，我和他失去了联系，实际上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一直在找我。上江州涉明白护士的担忧，多解释了几句，昨天晚上他才找到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啊护士理所当然地把上江州涉口中的意外，当成了他这两年的植物人生活，心里不仅有些唏嘘。再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她对五条悟就没那么多抗拒的心理了。

    护士把早上剩余的时间主动留给了两人，临走之前只是提醒了一句上江州涉不要忘了，今天上午十点开始的康复训练。上江州涉笑着目送她离开，然后把视线落在了旁边的五条悟的身上。

    他盯着久别重逢的恋人，那颗迟迟不肯落定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没人知道上江州涉刚刚被对话声吵醒的时候，心里浮现的不是没睡够的不满，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多好啊。

    他又可以在早上睁开双眼的第一时间，再度拥抱自己的所爱之人。

    上江州涉把早餐分给了五条悟一半，两人一边吃早饭，一边说起了昨天晚上未尽的话题。因为太激动了，其实他们昨天很久没顾得上聊什么，上江州涉直到现在才想起来问五条悟是怎么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的。

    是你那个姓齐木的竹马主动来找我的。五条悟如实回答，你走的那些天，我一直试图解开你留下来的封印，想着只要得到「书」了就可以让你重新回来。

    那个时候我发现你的封印有了道裂痕，以为可以解开的时候，他就出现了。说已经找到你了。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原本并不是那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