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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不想接这个单的。”林杳然手肘抵着桌子,拳头用力扣了扣脑门儿,“你们知道为什么吗?”等了半天, 众人好像都没吱声儿,他索性自问自答,“因为前不久我刚知道,自己要和那个人订、订婚。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那个类型,而且,我真的特别怕他那个样子的人!”

    怕?

    贺秋渡有什么可怕的?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觑向贺秋渡……救命,贺秋渡现在表情好像是有点怕人,但林杳然说的怕,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他那样的人,一看就谁都瞧不上眼,更别提我了。就算不被人喜欢,我也不不想被人看不起。”林杳然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真的压力好大,特别特别大。我们艺术家都是很脆弱的,但是又不得不那什么……歌里怎么唱的来着?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他伏倒在桌上,很委屈地呜呜哭了两声,“但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秦珊小声问:“错哪儿了?”

    “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该这么……想他的……”他咕哝。不过声音太小,谁都没有听见。

    “林杳然。”贺秋渡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你喝多了。”

    林杳然用力挣扎了一下,“不要连名带姓的叫我,你以为你谁,数学老师吗?”他撑着胳膊慢慢把深埋的脑袋抬起来,这会儿他已经满脸泛红,连脖子都晕开浅浅的粉。眯起眼睛,他定定地望了贺秋渡一会儿,忽而笑道:“你别说,你还真挺像老师的,就是那种……”他推了下眼镜,“懂吧?”

    贺秋渡面色镇定,岿然不动,伸手扶他起来,“走了,听话。”

    林杳然醉得不轻,不说烂醉如泥吧也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整个人听之任之,直接软趴趴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我要去补课了,再见!”他挥挥手,不忘跟其他人打招呼。

    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倔头倔脑不肯走了。“等一下,”他伸进口袋,掏啊掏,一边掏一边疑惑地自言自语,“咦,去哪儿了?”

    贺秋渡问:“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

    “找到了。”林杳然把手拿出来,在空气中洗了会儿牌,然后对贺秋渡举起那几张看不见的扑克,“最后一轮,快点抽。”

    围观的众人眼睛巴登巴登的。

    虽然喝醉的AZURE老师很可爱,但贺秋渡素来跟个行走的大冰块一样,时时刻刻端个高不可攀的架子,怎么可能搭理他这种傻乎乎的行为。

    结果贺秋渡也洗起了牌。洗完牌,他还认真理了一下,这才伸手去抽林杳然的牌。

    众人缓缓打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得,一傻傻两个。

    贺秋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杳然的表情,手指移到左边,他就开始紧张,往右边一移,又明显松弛下来。于是短暂的纠结不定之后,他指尖在左侧一捻,抽出来一看,略叹了口气道:“我输了。”

    林杳然摸摸脑壳儿,欣慰地笑了。

    好家伙,终于赢了一把。

    在众人如潮的掌声中,林杳然眼神涣散的双眸放射出精光,“终于轮到我了。”

    贺秋渡点头,“问吧。”

    林杳然小爪子掩嘴,踮起脚尖,凑到俯身下来的贺秋渡耳边,问:“那天订婚你没来,现在后不后悔啊?”

    他自以为说的是悄悄话,可还是被在场所有人听了个分明。倒是贺秋渡,神色平静,只朝他微微一笑,用只有他能听清的音量说:“从未。”

    林杳然愣住了,开动小脑筋努力想了想,哦,从未啊。

    从未就从未。

    *

    从棋牌室回祠堂的路并不远,却照明暗淡,灰扑扑的小道延伸不到尽头。

    林杳然在暗处视力会更弱一点,更何况酒醉后脚下轻飘无力,就只能像一只小雏鸟般,抱着青年的臂膀亦步亦趋,仿佛离了对方连路都不会走。

    等那扇朱红的大门从夜色中渐渐浮显出来,他不由将紧紧掖在怀里的胳膊揽得更紧了,小声道:“我想回家。”然后迅速报出一串地址——

    不是林家的住址,也不是他现在住的幸福湾小区。

    贺秋渡动了动嘴唇,没法儿说出“我带你回家”之类安慰的话,他知道那片住宅区被林远枫买下来后,又以相当优惠的低价转手给了秦家做酒店开发,等于是在挑自己妻子的娘家赚钱。

    那块土地上的房子,包括林杳然口中的家,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幸好,就算醉得厉害,林杳然潜意识里依旧认为这里是自己必须乖乖呆着的地方,没再拗着要回家。踉踉跄跄经过堂屋的时候,他看见案台上摆着的那幅素描画,抬手一指,“那里,我藏了秘密。”

    贺秋渡说:“你已经告诉过我了。”

    “我有嘛……”林杳然稀里糊涂的,自己有把写在画纸背面的秘密诉诸于口吗?

    回房间后,贺秋渡把他放到沙发上,他就乖乖蜷缩起来动也不动。酒精燃烧时的热量已经逐渐挥发,剩下的只有冷结发硬的残留物,沉沉地梗在心里。

    贺秋渡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去厨房泡了壶淡茶,又切了点苹果。看着那盘削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他突然想到林远枫,就又重新切了一盘。

    回来后,林杳然依然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手里紧紧抓着摘下来的帽子。满头青丝无遮无掩地披覆在身上,愈发显得整个人小小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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