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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叛亲离中

    别说萧令先是个才刚爹没多久的年轻人了,就算是个经历丰富的老年人,也承受不了死儿子这种事情。尤其是前一秒还在为自家亲戚前线报捷开怀,下一秒就来了个神转折。萧令先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倒在位子上半天没起来。

    张平侍立在侧,本来跟着陪笑乐呵,他是乐见萧令先成为一代英主的,萧令先有实权,他这个近侍才能够狐假虎威。萧正乾给萧令先争脸,张平觉得也是间接给自己争脸,真心实意地跟萧令先一起高兴。还没高兴完,后宫就来报丧的了。张平不是直接当事人,比萧令先更能绷得住,一看萧令先像是被吓傻了,急忙抢上前去,又是抚胸又是拍背:“圣人!圣人!御医呢?快宣御医来!”

    萧令先眼前发黑,浑身乏力,被张平尖锐的嗓音一喊,慢慢回过神来,虚弱地道:“你嚎什么?!扶我起来,去后面!”

    张平忧虑地跟着萧令先,萧令先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已是觉得自己运步如飞,用了最快的速度了,在张平眼里,萧令先走得歪歪斜斜,慢得像是随时要摔倒,半天还没走下台阶儿。张平对着个小宦官作了个口型,小宦官飞奔而去,萧令先还没转过正殿,步舆已经抬了来。

    萧令先一身虚汗,已是有些撑不住了,看了步舆也不推辞了,坐上就走。

    去掖庭的路上,正遇到同样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徐莹。比起两个庶子,徐莹更关心自己的女儿,得到消息后,她最先做的是把自己的女儿给看护起来。两个婕妤与皇后本就不一心,事关儿子,更乐于找皇帝而不是找皇后,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两人都在第一时间里通知了萧令先,徐莹知道消息,还是利益于她执掌后宫多年,开拓了一些消息渠道。

    萧令先看到徐莹,劈头就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是六神无主,恨不得有人给他拿个主意。

    徐莹莫名其妙,还下意识地推脱责任:“我哪里知道了?都没有告诉我一声,还是我想起来一问,才知道事情不好了的。两个孩子有生母照看,怎么会不尽心?”她的语气变得不好了起来,颇有一种“你是不是怀疑我?”的意思。

    萧令先着急儿子,且没在意她的语气:“快去看看吧,我去看二郎,三郎那里交给你了。”

    徐莹心道,你还是关心贱婢的儿子!口中却说:“知道了,你看完二郎,也到三郎那里。徐婕妤丧子,陈婕妤也是,不好厚此薄彼。”

    萧令先答应了一声,就与徐莹分道。徐莹心中不忿,在陈婕妤那里根本不用挑拨,只要说出事实就足令正在伤痛之中的陈婕妤把徐少君记恨个半死了。

    却说萧令先在徐少君那里,握着儿子犹带余温的小手,登时悲从中来,心中之痛只有父母之丧可与比拟了。徐少君比他还伤心,已经昏过去三回了,被宫女劝住:“婕妤,你还有四郎要照顾呢,可不能自己先垮了。”萧令先也哽咽着说:“咱们还有四郎,你不要太伤心了,你们都要好好的。”

    徐少君眼神痴痴地看着萧令先:“二郎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萧令先答不上来,抚着她的背。徐少君亦是哽咽:“自从大郎去后,怎么这不好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了呢?我宁肯去的是我。”萧令先陪着她又哭了两场,屋里四郎也跟着哭了起来,徐少君慌忙再去看次子。萧令先大为紧张,又令御医着紧四郎。直忙到母子俩都安静了,才抽身去看陈婕妤。

    陈婕妤没给萧令先脸色看,只是一脸哀容,抱着儿子不肯放手:“您摸摸,三郎还热乎呢,根本就没事儿。”萧令先已经哭了两场,本来觉得眼泪都干了,现在眼眶又湿了。

    两人抱头再哭,萧令先深悔以前对三郎没有足够重视,父子相处的时间是如此之少。现在看这已经断了气的小小婴儿,才发现他生的真的很可爱。伸出手来细细描绘着儿子的眉眼,真是心如刀绞。外面又一阵嘈杂之声:皇后派人来准备三郎的丧礼了。

    萧令先吩咐一声:“用心办。”记起自己还有政务要处理,北边的战事还没平定,起身回前殿。半路上想起来要跟徐莹嘱咐一下,宫里现在还有三个孩子,一定要看好了不能再出事。

    到了徐莹那里,还没进门就能感觉得到里面快活的空气。徐莹正在逗女儿,徐莹的心情是轻松的,两个孩子都是生母照顾的,她一向不插手,出了事也赖不到她头上。丧事的后续她都已经安排好了,又没有别的事情,不陪陪女儿,干什么呢?

    萧令先却不管这些,他在伤心,徐莹居然还有闲心一脸轻松地陪女儿玩!萧令先气得要死,大步流星地进来,瞪大了眼睛指着徐莹道:“我连丧二子,你竟毫无悲戚之色,有你这样做母亲的吗?有你这样做皇后的吗?二郎去了,你很开心吗?”

    徐莹怀里的女儿被他吓得哇哇直哭,徐莹慌忙把女儿交给乳母带了下去,一转身也变了脸:“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怀疑我吗?牛牛去了的时候,我的伤心有谁知道?!那时候,你勒令后宫都要悲戚了吗?”萧令先这一套怀疑,可算是把徐莹给得罪死了。

    帝后闹了个不可开交。徐莹颇觉冤枉:“我对着自己的女儿,难道还要哭吗?”萧令先见她竟无悔过之意,扬言徐莹不堪为后。

    本来皇帝死俩儿子就不算什么,大家已经都习惯了。先帝前前后后死了八个儿子、七个女儿,就是宫外,婴幼儿的夭折率也是很高的。如郑家那样,两代都没出现夭折的,那才是很奇迹的事情。据说,许多家族发家的时候都是这样,这是兴旺的征兆。

    可皇帝说皇后“不堪”,竟有废后之意,这个问题就严重了!熙山上下的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顾命大臣聚在一起开了个碰头后,公推卫王来向萧令先探探口风。萧令先一悲一怒,已经失了精神,有气无力地对卫王道:“不是我苛求,她……你说,有她那样的吗?二郎三郎去了,我心碎欲死,她没事人似的跟二娘玩。”

    卫王沉声道:“我听说,二郎、三郎生前是由生母照看,死后丧仪皇后安排,一丝差错也没有的,圣人还要怎么样呢?二娘也是圣人的孩子,皇后不该照顾吗?”

    萧令先道:“可她面无悲戚之色,竟不见有一丝贤惠的影子。皇后不如婕妤之温婉贤良,婕妤贤惠有德,大郎去的时候,她哀泣难眠……”

    “圣人!”卫王打断了萧令先的话头,“皇后是要能主持大局的人!遇事慌乱,后宫跟着乱成一团糟,那是才是失职!无论国事家事,都不是靠哭能哭出来的!这也是先帝取中皇后的地方!”

    萧令先默然不语,停了一会儿方道:“我知道了。”

    卫王张了张口,终于道:“圣人,妻和妾是不一样的,妾可以什么都依着你,你想看她哭,她就不能笑!妻则不同,你有什么做不到的,她要给你扶持着。这是倖臣弄臣与朝廷柱石的区别。”

    萧令先板着脸:“我知道了。”

    徐莹跟萧令先吵完,心生不祥之感,慌忙把母亲萧氏给宣到翠微宫里来,如此这般一说。萧氏心里把萧令先给骂个半死,又说徐莹:“你也是,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徐莹哭道:“我在自己房里陪女儿,我还得抱着闺女哭啊?他就这么闯了进来!”

    萧氏道:“不要急,他也只是说一说,你看他登基到如今,想办的事办成了几桩?大臣们不会答应的,宗室也不会答应的!你如今把大长公主、长公主们、王妃们多叫过来说说话,还有,祁国夫人和韩国夫人一定要相处好了!”心中盘算着,萧令先要是好好过日子也就罢了,要是为了小妾庶子废后,哼,杞国公家掌着熙山四分之一的防务呢。

    “郑七产期将近,怕不好挪动,先回京待产了,祁国夫人倒是在的,”徐莹咬着下唇,“我先命人颁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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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郑琰收到徐莹的一堆宝贝,如坠五里雾中——这是为什么呢?——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啊!把颁赐的宦官给叫了来问话。

    宦官原就兼了使命的,把事情稍作润色,只说:“二郎、三郎去了,圣人迁怒于娘子,怨娘子面无哀戚之色,为母不慈,为后不仁,不堪承命,还望夫人念及娘子苦心,代为周旋。”

    咔嚓,郑琰裂了:不会是徐九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大彻大悟地想动手了吧?

    “我如今动弹不得,她也是,何必舍近求远?现有的卫王,既是圣人长辈,又是顾命之臣,这种小两口磨牙的事情,当然要长辈出面了。还有大长公主她们,哪一个在圣人面前说话没有份量呢?”

    宦官得了主意,快马跑回熙山,这意见被采纳。杞国公亲自找到了卫王,又央郑靖业等人帮忙。商议出来的结果,还是让卫王去劝萧令先。卫王劝说的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萧令先再不提废后的话了。杞国公得知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到家里让妻子再进宫一趟:“问问娘子,二郎三郎的事情,果真不是她做下的?”

    萧氏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娘子不是那样的人。”第二天她还是忍不住进宫了,原话又问了徐莹一回。

    徐莹气个半死:“自然不是我!要是我,徐四连一个儿子也剩不下!”

    萧氏左右看看,才恨声道:“你小声点儿!”

    “都疑上我了呢,她们谁的儿子都是庶子,我用得着眼红吗?”

    萧氏的心一阵乱跳,强笑道:“是是是,你呀先收收脾气,把他哄好了,生个儿子是正经,就当是为了你自己。”

    徐莹低头不语。

    萧氏道:“那就不哄他,也先不要跟他吵。”

    “他贵足不踩我这贱地,可不愿意过来这里呢!”

    萧氏心里更难过了,勉强安慰了几句,急忙回来对杞国公道:“这样浅显的道理圣人都不去想,显然是对咱们家、对你有成见了。他现在有这等心思,再有贱人挑拨,以后疑心只会越来越重,咱们家就危险了。徐四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呐!”

    杞国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我有数。”却加紧了与部下联络感情,必要的时候,他不介意给魏王放水。魏王的心思,差不多已经是路人皆知了,也就萧令先,不知道是真笨还是装傻,居然还一直觉得这个五哥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劳碌奔波。

    杞国公原本是非常非常犹豫的,他盯着魏王好久了,奈何魏王段数太高,萧令先又对兄弟特别好,他未敢轻易进言,只盼着能看到确切证据,救这呆女婿一命。也是为女儿挣分,也是为未来的外孙消除威胁。现在,女儿又没亲儿,养子也夭折了,杞国公没啥心理负担了。萧令先活着,徐家全家倒霉,徐莹有被废危险。萧令先死了,杞国公如果给魏王放水,徐家全家至少不进不退,徐莹是前皇后,至少不会被妃妾欺辱。甚至为了标榜宽慈,魏王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供着她的女儿。

    这买卖,很划算呐!这番心思,杞国公跟谁都没说,只闷在心里。对于魏王的示好,他也笑纳了。萧十七不是对兄弟照顾吗?你对你五哥好,作为臣子,咱们也只好跟着你学了。

    诚如杞国公所言,魏王一直在努力表现自己。大多数的宗室不为他所拉拢,却也没有告发他的,少部分人对他颇有好感,虽未表态,如果他成功了也没人反对他,更有几个拜倒在他的靴子下的,几乎要成其死党。魏王本就经营日久,魏王妃也是个能干的女人,上一次立太子的时候呼声就高。这一回连郑靖业都跟他结成了亲家,再不成功就真没天理了!

    郑党与世家和解,另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以前无法支持的藩王,现在都成了退而求其次的投资对象了。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萧令先,双方的关系达到了一个历史新高。同时,由于郑靖业年龄的关系,李幼嘉已经以政治继承人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要不出现以踩郑氏为手段立威的疯子,郑家人反而更安全了。

    魏王信心大增,更加活跃。而此时,朝中多事,国内经过战乱,需要恢复生产,边境双鹰王正在集结,要来一场恶仗,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以萧令先之能,无法照顾周全,把许多事情转到魏王手上。

    与此同时,荣安长公主派人与双鹰王的接触终于有了进展,双鹰王需要荣安长公主的诚意,荣安长公主也要看一看双鹰王的实力。一泄机密,一谋划南侵。

    打仗,伤亡在前线,辛苦在后勤。郑靖业早早准备了十几年的物资不假,眼下却只能看着前线消耗无法给予补充。国内这几年不是这里灾就是那里难,挤不出多少节余,最近又有农民起义。虽然扑灭了,郑靖业也懂“不竭泽而渔”的道理,无法再加赋税,不但不能加,还要减。

    天朝,也需要近期来一场战争,把双鹰王击败,让他在北边老实一点,给天朝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

    双方都有一战的欲-望,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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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琰先回了京城待产,嫂子赵氏随行,就在池家住了下来,随时照顾小姑子,杜氏对这个儿媳妇比较放心,有赵氏看着,郑琰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于是,就在边境线上双方的军队不断集结的时候,郑琰在京中,在赵氏的看护下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恰逢八月金秋三五月圆,赵氏派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通行证,连夜奔赴熙山报告这个大好的消息。

    次日,池脩之寻了个借口回京办公,实则回来看望妻儿。

    有了抱池小萝莉的经验,池脩之这回抱起儿子的姿势非常标准。望着怀里的儿子,池脩之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对郑琰道:“你好生歇着,我去祭一祭父祖。”敬告列祖列宗,池家有后了!

    池脩之在京里一办公就不挪窝了,一直呆到熙山的人又迁了回来。

    杜氏一回来,放下东西,二话没说就直奔过来看外孙子。小池宝宝白白胖胖,长得端正可爱,杜氏越看越喜欢:“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哎呀,看到你呀,我就放心了,你那个不着调的娘也算是有依靠了。”

    郑琰:“……阿娘,我还在。”

    杜氏哼了一声,只当没听见,继续抱着外孙子乐:“你说我容易么?从她生下来就担心,小了担心她笨,长大了担心她闯祸,出了门子担心她被退回来……”

    郑琰把被子一拉蒙着头:让我死了算了吧!

    宫中连丧二子也挡不住池家的喜庆,满月之时,高朋满座,各种成份的贺客都有。郑琰周旋在众多命妇中间,一脸安闲。

    最能取笑她的就是亲jiejie郑瑜:“这下可好了,你儿女双全,总能分出神来玩了,从此京中多难矣!”

    庆林大长公主听罢先笑了出来:“此言甚是!她做了这些年贤妻良母,也该活动活动了。”

    安康长公主等与郑琰关系好的人又约郑琰:“正是秋高气爽,你又出了月子,出来玩啊!”

    大家都选择性地遗忘了两皇子同日夭折、帝后失和、大战在即等等等等,事实上,这些事情对她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宫里的事儿,对她们也没什么影响,战争更是远在千里之外。

    只有荣安长公主,记挂着与双鹰王的协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晋王在朝廷上的影响略弱于魏王,且魏王为兄、晋王为弟,要不要……想办法令魏王领兵去前线呢?让双鹰王干掉他。相信魏王也很想亲自领兵,手握军权啊,北上击敌建功业,挟百战之师转回,以无比的威望废帝自立。荣安想,魏王大概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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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令先依旧不肯让他的五哥去冒生命危险,哪怕魏王请缨,哪怕荣安长公主暗中令人支持魏王的建议,他就是不同意。

    叶广学为魏王搭好了梯子,因为狄人有双鹰王亲临前线指挥,而天朝这里,并没有一个指挥中心——没有帅才,众将又各自不肯相服——故而分作三路,也是泾渭分明的,一路以定远军为核心,一路以耀武军为核心,一路以张进书的威远军为核心,三军并进。又有于元济作参谋,指出:“期师从不可靠,不若定个目标,许他们便宜行事。”

    在没有先进科技的年代,想要约定一个共同举事的时间真是难如登天。所有分路行进,想要在一个确定的日期会师,是几乎不可能的。只有确定各路的战略目标,让他们自主发挥,不给限定,才能达到效果。像三国演义里那样的锦囊妙计,现实里出现得少之又少,几乎没几个人能够算得那么精确。

    名将的名声,都是靠敌人来成全的。萧正乾的功业,正是狄人给提供的。

    双鹰王得了荣安长公主的情报,把目标定到了傅宗铨所在的耀武军。傅含章如今在京中养老,耀武军确不如前了。双鹰王的算盘打得好,像张进书这样从基层爬上来的,必然有真本事,骨头难啃。像定远军这样虽然内有宗室猪队友,但是因为他们身份重要,遇袭必然有人相救。不如去打耀武军。

    傅宗铨的表现对得起他的年纪了,却因为萧正乾的出现被掩盖了光芒。

    萧正乾是副将,但是有宗室的身份,近来又在边境冲突中屡屡获胜,说话越来越有份量。接到求援后当机立断,带兵去抄了双鹰王的后路。耀武军围解,双方对持,狄人经不起消耗,冬天来临,不得不在把边境十几个小堡垒抢劫完毕之后退却。

    萧正乾这一仗算是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萧令先采纳了梁横的建议,把原定远军主将调回京中做了兵部侍郎,名义上是因为他熟悉边事,回来给皇帝当参谋。实则是为萧正乾腾地方,萧正乾正式统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