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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得亦有失

    在郑琰看来,或者说,在很多朝臣看来,他是个昏君庸主,一个只会惹麻烦不会办事的混球。此时大家完全忘记了曾经对他的期待,一边哀声叹气,一边开动了脑筋想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他去死上一死。

    萧令先对自己的囧境无知无感,他只知道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要扳回面子!在他看来,危机在于逆狄、在于乱民,而不在于统治集团内部。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认知让他还能很诚恳地向诸如郑靖业、秦越这样的比较亲近之臣请教对策,甚至蒋进贤也被问到了安抚民众不被乱民吓到的问题。

    在听到萧令先那诚恳的话语的时候,蒋进贤必须弯腰低头才能不让自己脸上囧囧有情的表情被萧令先看到!圣人的这个态度绝对是够礼貌了,真是让人不忍心啊!【你能不能把聪明劲儿放到该放的地方啊?!嗷嗷!】蒋进贤心中止不住的负罪感涌了上来,很认真地向萧令先建议:“剿是必得剿的,不管有什么原因,造反就是不对。今日可以说是被不良官吏逼迫,明日就要说是因为国家向他们收税,后日干脆什么借口都不要了。”

    防微杜渐,此风不可涨。

    甭管是不是官逼民反,哪怕是事后统治阶级内部开总结会,是自己有错在先,小民也不能造反,这是原则。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流放的还是得流放。

    郑靖业简明扼要地总结:“情有可原,罪不可恕。”

    萧令先一脸严肃地点头:“正是此理。眼下共有五处为乱之地,分派谁去进剿为好?”

    郑靖业与蒋进贤分别报出了几个名字,郑党里的张进书正跟狄人僵持,狄人是军功的大头,必须不能调。郑靖业荐上了于元济的儿子于镇海:“先帝时于镇海曾随池脩之安抚各地,路遇流民为乱,是个有经验的人。”这件事情发生在萧令先的少年时代,他还留有印象,想了一下就赞成了。

    蒋进贤也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夏氏子弟。比较起来,夏氏是世家里不太让萧令先讨厌的人。先帝的原配皇后就是夏氏,先帝对夏家也算是比较信任的,虽然在某些事情上萧令先也不太喜欢他们,却总比别人强了太多,萧令先也同意了。

    两人很有分寸地又问萧令先的看法,萧令先想起跟梁横议定的纲领:甭管什么事儿,都让宗室插上一脚。便道:“先时宗室赴边寸功未立而丧师身死,吾心痛之。他们未经战阵而骤然领兵,难免败绩,不如先让他们磨练磨练。”

    郑靖业心里飞快地计算着,一共五路军,自家顶多能把持两路,如果萧令先要用宗室的话,不如把人手都调到一起,只要一路能完胜,也是好的。宗室资质良莠不齐,跟他们混在一起,更大的可能是被拖累死!

    蒋进贤也是一进的心思。

    这两位还没开口,旁边有人不肯干了。秦越是个隐形的死忠郑党不假,对于萧令先这个学生还是有感情的。学生学得不好,也是老师的无能,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萧令先是怎么从一个萌软的少年变成了一个脑残,让他跟着丢脸,秦越还是想再尽一下老师的义务提一下萧令先:“圣人,宗室都是新手,骤领一军难免手忙脚乱。再者,从定远军那里也能看得出来,宗室身份贵重,寻常人约束不了他们,要用宗室,尤其是在兵事上用到宗室,就得让他们守规矩,免得误人误己!”

    萧令先脸上一红,也没有反驳秦越,尴尬地咳嗽一声:“太师说的是,”又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郑靖业和蒋进贤,“丞相说,把宗室们交给哪些人好呢?要老成可靠的。”

    郑靖业肚子里一百八十个坏点子在酝酿,心里把秦越给埋怨一一回,面上还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好丞相状:“不如这样,先帝之时亦用过不少宗室,内中更有文武双全者,择一稳重长者为主将,佐以圣人欲栽培之新秀,都是自家人,万事好商量。就算是教导,也更尽心。圣人看如何?”

    秦越对这个主意比较满意,比较起来,先帝在用人上比萧令先靠谱得多,先帝手里使出来的人,至少已经经过经验的证明比较可靠。如果是以前可靠,后来变傻了,那也只是造化弄人,总比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要强!想明白了,秦越对萧令先道:“臣以为郑相之意可也。”

    蒋进贤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如果郑靖业不说,过不一时半会儿,他也能想出来。见萧令先用眼神问他,他也说:“此议甚妥。”

    萧令先这次就慎重了一些:“届时你们也要给我掌掌眼,看一看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

    三人都没有吭声,却一致决定,到时候他们只管看,就让萧令先自己拿意见。

    郑靖业很快转移话题道:“还有一事,亦不可不议。”

    萧令先因问何事。郑靖业道:“民为乱不可取,亦是地方官员无能所致。现在不动他们,是因为朝廷不能向乱民示弱,待情势稳定,必要换上能吏方可!”

    萧令先有些沉默,这些肯下力气去括隐的人都是他比较看好的,虽然惹了乱子,他还是不太忍心去收拾他们:“他们也是一心为公的。”

    秦越有些泄气,皇帝怎么二了呢?以前明明是个很不错的少年,这一登基就接连犯二。秦越开始还是很有耐心地继续教导这个学生的,年轻人嘛,从菜鸟新手过来,难免的。有一段时间也变好了,最近怎么又犯病了。明明郑相说得很对啊!“圣人,办事光有好心是不行的,好心办坏事,还不如不办。眼下北有狄人虎视眈眈,国内再不能出乱子了啊!”

    蒋进贤也说:“正该能者上庸者下,圣人,天下之大,人材辈出,去一庸者复来一能者,圣人不须为无人可用而烦恼。”

    郑靖业道:“他们的治下确实出了乱子,纵使按照吏部之考核办法,辖内出了民乱,也是要革职的。圣人有不忍之心,不再加罚就是了。”

    “这——”萧令先还是不甘心。

    秦越心说,一群只会坏事的家伙,要来有什么用?“圣人是不是觉得他们是一心为公,不忍伤他们的心?这些人,未必就如圣人所想的那样。圣人一心为民,想括隐,想重定秩序,这都是好事。因看着有人愿意去做,就以为这是忠臣,实则谬矣!焉知他们不是因为看着圣人喜欢这样做,所以才去做的?圣人要做一分,他们就要做到十分。譬如一人喜欢吃咸的,一盆菜里放一斤盐,还能吃吗?”

    萧令先被秦越说服了,长叹一声:“只得如此了。”语气中带着失望。

    蒋进贤看了一眼秦越,心道,以往只觉得这个太师有点呆有点愚还有点蠢,郑靖业找这么个人来,是要教傻萧十七。现在看来,他真是循循善诱、条理明晰,难得为人还比较正派孝顺,做事还很周到。可萧十七怎么就残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

    郑靖业已经在安慰萧令先了:“犯乱之地只是少数,圣人切不可因一时之失利而灰心失望。”

    蒋进贤口上跟着郑靖业劝萧令先,心中却道:郑靖业,你这两面三刀的功夫真是到家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回,议定,只要情势稳定了,就撤换旧有地方官。不用说,郑靖业与蒋进贤等心中又想好了一堆的名单,只等着推自己人上去。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宗室占上便宜了。

    郑靖业又道:“还有,一应军需尚须调拨。先前是尽着北边供给的,如今从何处调集粮草,还请圣人示下。”

    萧令先道:“就近吧。”

    郑靖业开始欺负起萧令先来了,报了一连串的地名:“圣人看从哪里调容易些?臣恐北边儿又要接着用,两处得均开了才是。”又细细点评各地的优劣。此处靠北,当然要尽着北边用。彼处虽靠南,但是去年欠收。诸如此类。

    萧令先晕头胀脑,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各种关系错综复杂,顾了这一头就顾不得那一头。饶是他努力去听去学,知道得越多,就越拿不定主意。最后揉着额角道:“丞相看着办吧。”

    郑靖业正色道:“圣人!臣等已老矣,不能事事都让臣等看着办啊!圣人才是一国之君,得有自己的主意呢。眼下虽多事,却正是练习政务的好时机啊!不下水的人是学不会游泳的。如果一直都是天下太平,垂拱而治,如何能够锻炼得了能力?趁着老臣等都在,您该有所表示,纵有一二不如意处,老臣等也能劝谏一二,如此,圣人历练通达,臣等方不负先帝所托。”一派忠心耿耿的老臣状。

    说得萧令先惭愧极了!

    却不是郑靖业是在坑他!皇帝身边都带着史官的,除非是极其私密的事情,否则一言一行都有人记录,这也间接锻炼出了众人说话的技巧。现在虽然不是在所有大臣面前展现皇帝没个担当没个能力,还特么是要留字记录!根本就是有图有真相!以后如果萧令先被赶下台了,有这一笔记录在,至少说明萧令先不堪大任,郑靖业一介老臣忠贞耿介的形象就栩栩如生了。

    再有,秦越也在。郑靖业知道秦越这个人,他很重感情很守礼法,对自己也有好感。但是!萧令先毕竟是皇帝,要让秦越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要成为阻力,就要让他对萧令先失望再失望。

    果然,当萧令先试着说了一个地点,郑靖业点评了之后道:“此地亦可,不过先支了明年的徭役,明年不再征发就是。”

    萧令先道:“明年此地要兴水利的,又要失信于民,明年还是要征发的。”

    秦越扶额,放下手,用忍耐地声音说道:“圣人,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尤其是搞政治的,算计的都是利益的得失,想两全?也得看条件允不允许啊!就算有两全的办法,您老人家那小脑子也想不出来啊!

    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似的,蒋进贤道:“那就分作三年来减还好了,未年三年,轮番许今年多服役的人以服役的天数相抵不就结了?今年既有了人,将来也不缺人手。”

    看看看看,虽然是老滑头,经验比你多,可你的脑子怎么就不转弯呢?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把要执行的事情都商议得差不多了,最终的结果除了要继续用宗室平乱之外,全部都是依着老狐狸的想法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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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得好,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反之亦然。这句话告诉我们,凡事不要想着什么都好,有得必有失。逆天如郑靖业,也逃脱不了这个规律。

    郑靖业心里哼着小调儿离开了翠微宫,心里还在盘算着,空出来的位子要安排哪些人比较好,剩下的要如何安抚等等等等。

    他老人家是官场得意了,个人家庭生活的麻烦就接踵而来。到家门口刚下了马,就感觉家中下人的情绪不太对头,一个个就像夏天暴雨前的蚂蚁一样,紧张得一塌糊涂。还没开口问呢,马迎一头汗地跑过来,弓着腰跟在他身后,紧张兮兮地道:“相公,夫人去七娘那里了。”

    老婆去看出嫁的闺女,这有什么好惶恐的?难道闺女那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郑靖业惊了,分给马迎半张脸:“急急惶惶像什么样子?”

    马迎跟着郑靖业有些年载了,深知郑靖业对于家庭的重视,所以才会急成这个样子。压低了声音,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表现得正常一点:“相公,刚才没多会儿,七娘那里的阿庆跑过来说,池家小大娘发烧,哭闹不休,七娘有些着慌,让回来找好大夫,夫人一听就坐不住了,亲自赶了过去。”

    郑靖业被雷劈了,坑了萧令先一把的得意劲儿全飞了!这是一个婴幼儿死亡率比较高的时代,郑家孩子多还都活下来了,是郑靖业很得意的一条:兴旺就有个样子。池脩之看起来条件是不错的,但是前阵子因为子嗣的问题,郑靖业也不免犯嘀咕:池家这血脉略弱啊,连累闺女怎么办?

    郑靖业不淡定了:“大夫呢?去找几个好的儿科!统统送到七娘那里去。”一想到宝贝闺女只有这一个闺女,病了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儿呢,郑靖业的心就直抽抽。还有,小外孙女儿生得那叫一个漂亮可爱,发烧还哭了?哎呀我的心肝儿宝贝呀,怎么能受得了这个罪?!外祖父进入了蠢蛋模式!

    虽然不愿意去想,数十年的习惯还是让郑靖业瞬间作出了最坏的打算。衣服都没换,进了书房就写条子:抓几个好大夫过来给外孙女儿看病!

    写完了条子,吩咐人去执行,自己也再次出门。马迎还以为他有旁的什么急事,跟了上来:“相公要去哪里?天已经有些晚了,小的跟您去?夫人回来了怎么回话?”

    郑靖业烦躁地摆摆手:“我去趟七娘那里,见了夫人我自有话说。”

    马迎满头汗地死命拦住:“天色快晚了,道上不太好走,相公必要去,请乘车,”您老都一大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儿的,白天骑骑马就算了,晚上还是老实坐车吧,“就是七娘知道了,也不肯让你就这样赶路的。”

    郑靖业理智尚存,绷着脸点头:“快些儿。”

    一路上郑靖业不断催促,马迎亲自赶车,还是努力保持着一个不会被开罚单的速度。

    此时,池家别业,郑琰正哭得一抽一抽的。

    上辈子的什么妇幼保健知识统统喂了狗了,二十多年了,就算不是全忘了,记得的也不多了,顶多就知道怀孕的时候要适当运动一类了。好不容易生下了个闺女,一直都健健康康的。自家亲戚家里的孩子也都是很健康地长大,郑琰理所当然地认为小孩子就应该这样长大。

    小宝宝突然发烧,把新晋mama吓得不轻。小孩子本就娇弱,她的闺女,在所有人眼里都称得上是金贵了,一时之间全都慌了神了,谁都不敢轻易开口,就怕担个责任。小宝宝小脸都哭红了,郑琰试着她的额头在烧,心急得不行:“打湿了帕子来敷一下。”

    凉凉的手帕让小宝宝感觉好过了一点,安静了一会儿,她又不舒服地乱动了起来,嘴巴里说着成人听不懂的外星语。平时这些外星语听起来说不出的可爱,现在郑琰听着这咿咿呀呀又死活听不懂的话,心都要碎了。“大夫呢?”

    大夫他们也不敢随意开口啊!全家上下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郑琰急得直跺脚,病急乱投医,池脩之又不在家,她很自然就想到了自家亲娘。“去回家问问阿娘,有什么办法!”阿庆点点头,点了两个小丫头跟着,弄了辆小车,奔到郑府去求援。

    两家离得并不远,又是乘着马车,这边大夫还在商量着,宝宝还在不舒服着,杜氏已经到了:“我的孙儿怎么了?给我看看!”

    郑琰看到杜氏,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下来了:“阿娘~”把宝宝递给了杜氏,“您看看她这是怎么了啊?!”终于见到亲人了,有人依靠的感觉真是好!

    杜氏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抖着手接到孩子,宝宝不舒服地继续哭,哭了半天了,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了。

    杜氏摸摸她的额头,又捏捏脸,把宝宝放到榻上襁褓打开,也没有便溺。襁褓一开,宝宝的小爪子就往嘴巴上凑。杜氏小心地把宝宝的嘴巴捏开,然后就把手指头给伸了进去!

    郑琰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您这是干嘛啊?”

    杜氏想抽她!“她这是长牙了!小孩子长牙都会烧一烧,你这哭天抹泪儿的想要干什么?”

    郑琰有种虚脱的感觉,双膝一软,亏得阿崔、阿肖把她给扶住了。“我一个人在家,长安又在宫里,身边一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我就这一个要命的祖宗,能不急么?”弄死萧令先都比这轻松!

    杜氏又把襁褓给包好,大夫也来了,商议来商议去的,酌量开了一副退烧的药。小孩子的病最不好看了,开得药太苦,他们能全给你吐出来,然后就一直哭啊哭啊哭!宝宝还小,肠胃也弱,正在吃奶呢,比一般小孩子还要精心照顾一点。如果只是长牙,那就好办多了。

    杜氏勒令郑琰跟着听:“以后有得你忙呢!好好听着好好学着,以后再养孩子就知道了。”郑琰听他们说着什么照顾的办法,用心记着。直到把宝宝给安抚好了。

    郑琰才欠抽地想起来:刚才阿娘好像没洗手就……看看杜氏的脸色,识趣地没有说出来。

    阿庆打了水来:“娘子,擦把脸吧,急得一头的汗。”郑琰洗了把脸,把脖子也擦了擦,觉得松爽了许多。

    杜氏挥着帕子对着脸扇风:“我生了七个,就你最不省心!”

    郑琰吐吐舌头:“阿娘受累了~”

    娘儿俩轻松了,刚到门上的池脩之被吓得欲生欲死。什么叫“大娘发烧,夫人着急,祁国夫人正在里面”?难道我闺女出什么事了不成?池脩之马鞭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后面去看老婆孩子,险些被门槛绊倒!

    到了屋里一看,老婆和岳母有说有笑的,虽然时不时往摇篮里看看,却不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样子。池脩之扒着门框的身体差点滑了下来:亏得是虚惊一场。

    杜氏看到池脩之笑道:“女婿来啦?看看吧,春华开始长牙了,有点儿发烧,可把这小东西急坏了。”说着一指郑琰。

    池脩之拍拍胸口:“您受累了。”

    外面叶远又派人来禀报:“郑相公亲自来了。”

    杜氏恨恨地指着郑琰:“你呀!儿女都是债!”

    郑琰低头不语,经过自家闺女发烧事件,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池脩之忙里偷闲看了一眼女儿,小脸上的眼泪已经擦干净了,还是有些难受,小脸红扑扑的,不像是重病的样子,才舒了一口气,陪着妻子和岳母去迎接岳父大人。郑靖业在门上就揪着叶远一通问,叶远比郑靖业还急,把知道的都说了,也不知道是安慰郑靖业还是在安慰自己:“里头已经安静下来了,想是平安无事的。”

    郑靖业严肃地点点头:“我去看看。”

    知道是外孙女儿长牙,郑靖业哭笑不得:“这小东西!”

    叶远又派人来报:“外面来了几个御医,说是相公让来了。”

    郑琰很开心,虽然是长牙,有御医照顾着也放心不是?

    御医听说是孩子长牙,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病人好啊!没风险!郑琰出手还大方,给的酬金也多。

    因天黑了,池脩之与郑琰苦留郑靖业夫妇在家中住下:“太晚了,阿爹阿娘也累了,就在这里用个饭、胡乱歇一晚罢。屋子都是新的。路上也不好走,明天从这里去宫中也使得。”

    郑靖业确实有点累了,杜氏派人回去拿了换洗的衣服,两人就在池宅歇下了。郑琰与池脩之亲自照顾女儿,看着女儿已经安静下来的睡颜,郑琰头一次发现,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居然是生孩子养孩子!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人丁兴旺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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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外孙女儿发烧只是虚惊一场,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实打实的噩耗了!

    郑靖业跟杜氏都没有择席的毛病,一觉睡到自然醒,恰是该收拾起身上朝了。洗漱完毕,看看小宝宝没有昨天那么难受了,两人又很猥琐地把手指伸小孩子嘴巴里摸了摸,还傻乎乎地道:“真的长牙了!”

    用了丰盛的早餐,郑靖业在池脩之的跟随之下去了翠微宫,杜氏又留下来给女儿再做新mama培训。

    郑靖业到了翠微宫,走走程序地把昨天跟萧令先讨论过的内容再拿来讨论一下,确定了派五部剿平乱平,又分定了名单,郑党占了两支队伍,世家只得其一,另外两支被宗室们把持着。朝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皇室本来就是董事会主席,还要再侵占行政名额,太过份了吧?

    萧令先却不觉得这样不好,谁有本事谁上呗,宗室还是自家人,他又信得过!而且,他在这里发现了一个非常非常顺眼的人,他的族叔——萧正乾。

    就是郑靖业也得说,萧正乾长得很正点。国字脸、浓眉大眼、直鼻方口、天庭饱满,看身形也是个赳赳丈夫。郑靖业也不免被拉过来跟宗室谈话,萧正乾脸上却一点其他宗室的浮躁都没有,偏偏说话做事极是稳重,他是宗室里唯一一个能把五处作乱地点的概况说出来的人。

    郑靖业本来因为他的父亲而生的一些恶感也被压到了最低,萧正乾的爹叫萧菉,不但在宗室里是数得上号的,就是在全国也是鼎鼎有名的——他特别特别喜欢攒钱!爱财爱到一定程度了,使得先帝都不敢让他出来做官,就怕他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什么的,最后惩治他也不是不惩治他也不是。萧菉爱钱,孩子长大了就丢给皇帝:给个工作让他们拿工资吃自己吧!

    萧正乾是萧菉的庶子,自然在这个“吃自己”之列。真是难为他了,有这样一个爹,还能长得算是正常。难得的是虽然是庶子,但是礼法上比萧令先、梁横这样的货色好上千百倍直与秦越相仿。他自己不纳妾不蓄婢,与文士交流,文化水平也不错。对父亲嫡母生母都很孝顺,他嫡母也是个标准的主母,对丈夫的婢妾不算太苛刻,一家子过得颇为平安和顺。他爹抠门了一点儿,他对于能够照顾的亲戚却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地进行照顾,人品比他爹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萧令先对这位族叔也是非常满意的,让他去做了副将,萧正乾端正一礼,姿势标准得能拍教学片:“臣定竭尽全力,不负圣人所期。”

    萧令先连声说好:“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郑靖业也觉得萧正乾也许是靠谱的,行啊,靠谱也好,省得捅了漏子还得别人跟在后面收拾。郑靖业这样想着,也多多夸奖了萧正乾几句。然后留下萧家一家子亲戚聊天,他还有公务要办。

    到了自己在翠微宫的办公室刚坐下,公务还没处理两件呢,报丧的来了:郑靖业与顾益纯的老师,海内名士季繁季老先生,他挂了!

    郑靖业连忙派人去顾益纯那里商量,国家多事,他是不能离开的,便让郑瑞请假去吊孝,又带了祭仪过去。顾益纯那里派的是倒孙顾鼎。这是一个优差,表现得好了,对于两个年轻人的声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不算什么太为难的事,人一死了,你就想起他的好处来了。念及季繁虽然不太喜欢自己,还是收了自己做学生,没有季繁的名头,当年一定会难混很多,后来季繁出发点也不是那么坏的,郑靖业感慨一起,又奏请了萧令先,是不是给季繁加以表彰,毕竟季繁对祖国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呢!

    郑瑞、顾鼎就带着表彰的使者一路到了季繁家,因为此事,郑靖业至少在尊师这一点上,没有太大的毛病了。

    事情并没有结束,今年死人扎了堆。季繁都成人瑞了,是喜丧,再不死就该抓来解剖研究了。接下来死的几个人就带来了很大的问题。

    季繁的讣闻来了没过两天,蒋进贤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朝廷面临着动荡!作为顾命大臣之一,宰相之一,排名虽不在首位,他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谁也没想到,素日里身体硬朗的蒋进贤居然无声无息地死了!他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性情也没有大变,也不是被仇人刺杀。作为一个宰相,死得也太不轰轰烈烈了!

    这不科学!一点缓冲的时候都没有,他就这么死了!

    萧令先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压抑世家,对蒋进贤称不上信任,可蒋进贤毕竟有些本事,他这一死心里居然空落落的。世家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彼此之间虽然也勾心斗角,却是同一个圈子里的。虽然是自然死亡,却免了不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郑靖业这个时候就表现出素质来了,为蒋进贤申请谥号,蒋氏作为世家,蒋进贤本人身上有一个爵位,这个爵位要传给他的嫡系,国家要给予治丧的费用,还要帮忙确定墓葬等级等等等等。蒋氏亏大发了!蒋进贤一去,他的儿子们要守三年孝,孙子们守一年。失去了他,蒋氏不但失去了一大保护伞,还失去了一个可以不断提携、教导他们的导师。

    当然,人们更多的还是在关注着蒋进贤留下来的那一个宰相的空缺!谁来做合适呢?

    谁不想当丞相?这是文臣的巅峰啊!世家比普通官吏更想,这还代表着传承哩!几代不出一个丞相,自家等级就要降掉了。可萧令先似乎无意于把这个空额给补上,萧令先也看出来了,他手中的力量奇缺,没有适合做宰相的人,与其提拔一个跟自己不一心的,还不如不提拔呢!

    其实萧令先想提拔他的老师秦越来做宰相的,但是秦越拒绝了,在秦越看来,做宰相固然好,但是他有些力不从心。与其误事,不如把精力投入到扳正萧令先这项前途无亮的事业中来。皇帝靠谱了,比自己做宰相要有意义得多。秦越的拒绝让萧令先不太高兴:“太师之才德足堪大任啊!若觉不足,我告诉您要说什么。”

    秦越眼前一黑,死都不肯为萧令先背黑锅:“臣年老矣,精力不足,不能误事啊!朝中能臣多矣!”想了一想,推荐了林季兴。

    林季兴的来历他知道,但是林季兴是郑党的人,这个人上台比别人都靠谱一点:“林季兴系出名门,又是朝中老臣,素来无过。且,此人尽忠职守,品性高洁,不肯与无能之辈同流合污。”拼命地夸林季兴,暗示林季兴是腐朽家庭的叛逆者,思想非常先进,积极要求上进。

    终于,萧令先被秦越给说动了,又问郑靖业:“丞相看林季兴如何?”

    郑靖业一想,林季兴啊,年纪比我还大呢,严肃地道:“林季兴其人若是不好,也不能在先帝时做到尚书了。只是,他与家里有些不太对付,如今年老,虽然和缓了些,却有些瞧不太惯世家作派。恐怕……”

    “就是他了。”萧令先拍板。

    无论是郑党还是世家,对这项任命都是持欢迎态度的。手续办是很快,诏令都下了,官服也做好了,仪式也举行了。林家收了许多贺礼,林季兴与本家的关系本就在缓和,现在更好了。

    结果……林季兴这宰相做了不到一个月,刚刚配齐了僚属,他也“无疾而终”了!

    这是一个什么状况?!萧令先惊呆了:“也许就是上天不让再拜相了吧?”

    得到消息的梁横急匆匆地请见:“圣人,这不是上天不欲拜相,而是拜相不得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