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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鳖不可怕

    “你今天怎么了?”郑琰与池脩之见面越来越多,对他的情绪也把握得非常到位。

    郑琰目前处于无政府状态,一整个春天,长辈们为了让她躲开延平郡王,默许了她的逃课早恋行为。什么在家读书啊,与小姑娘们没营养地四处跑啊,到私宅与池师兄会面啊,只要不跟东宫里的那一位沾上边儿,什么都好办。

    往私宅去得多了,她周围的人就都获益了。她闲着无聊就会“开发”新食谱。吃货嘛,不这什么细忽然触动了前世对某样食物的记忆,口水分泌过盛,就会坚定地摸索,把它给做出来,一饱口腹之欲。第一,她有钱,经得起实验浪费,第二,她有闲,大把的时间用来摸索,第三,她有特权,什么奇怪的材料,只要京城里有的,她都能给弄来。

    年龄渐长,做饭的水平也提高了,连炒菜也能做成功几样了。

    这一回做的是竹筒饭,同样的,也失败过几次,主要是各种配料的比例与火候的掌握。今天终于大功告成,郑琰很满意。自从知道了各家居然连食谱都加密之后,郑琰也习惯性地把这食谱给记录了下来。

    升格成人家男朋友的池脩之理所当然地有口福了,以往他吃得欢天喜地,今天看到吃的当然也高兴,浑身上下却透着忧郁少年的气息,郑琰没来由一个哆嗦。这种气质很让人恶寒啊!

    池脩之仰着脸,闭上眼睛,良久,缓缓张开眼:“我给调到崇文馆了。”

    “嘎?那里?做什么?还是近来有什么大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崇文馆,遇上国家要编订大型图书的时候,是一个可以名扬四海、泽及后世的好地方。但是,平常时间却真的很平常,就是养来给国家装点门面的。

    “国家要编《氏族志》[1],圣人欲令相公为总裁,先生为顾问。[2]叶广学以为,相公非名门,谱学不熟,所定不足以令人信服。相公恼火也是无法,先生索性也不趟这趟浑水了。圣人吵不过他们,最后由蒋进贤为总裁,我却是被点进崇文馆备咨议了。”他说的相公就是郑靖业。

    被人说是暴发户,郑琰脸上也不好看,旋即又释然:“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池脩之左手握着竹筒,右手拿着个长柄银匙,伸到竹筒里挖出一勺子米饭入口,嚼嚼咽了:“好吃。”

    “那就多吃一点,还有笋汤。”鸡皮酸笋汤,郑琰唯二记得原料的红楼菜谱,配上竹筒饭,再来个竹笋炒rou,就是简单而营养的一餐。因为工作调动而得假早回家的池脩之同学有口福了。

    吃了几口饭,池脩之的心情好了很多,咽下口中的汤,下定决心似地道:“我必要把这事办得漂亮。”

    “蒋相公会不会为难你?现在世道挺怪的,我们也是一时在一处说话,一时又当成不认识。”郑琰隐讳地提及到了现在大家敌友不明的状况。

    郑琰坐在他对面儿,池脩之一抬头就能看到郑琰撑着个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我应付得来!圣人对这回编名录很重视,不特是圣人,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这里呢。我有什么不如意的,只管上表。”

    “哦。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告诉先生也无妨的。”

    郑琰从来不在池脩之面前提什么‘我让我爹升你官’之类的话,这让池脩之觉得很舒服:“还是不要把先生卷进来的好。要是蒋相公阻塞言路,我也不必硬扛着。”明明有快马可乘却非要步行赶路的人,不是在练轻功就是个傻蛋。

    “嗯,你用心吃饭啊。”

    池脩之笑笑,大口吃完。

    郑琰等他吃完了,坐着喝竹叶子泡出来的茶水,才问:“那你愁什么?不知道怎么给各家排名?”

    “这个也不难,我已有主张,做不做得成并没有十成把握,现在不能说给你。等成了,你也就知道了。”

    “故作神秘。”郑琰眼睛四十五度斜上,嘟着脸颊。

    “也不是,”池脩之难得有hold不住的时候,忍不住解释,“排名先后,自有定论,我只是想到池家,不由觉得可笑。上一回定籍还是本朝之初,那里池家还有几口人,靠着祖先的名声面子,还落在二流之内。如今只剩我一个,我却是要亲自把自家降等,也许还要剔出名门之外。”

    “尔曹身与命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几百年前的旺族,如今子孙凋零的又何止你池家?你被圣人钦点编纂,已是中兴之兆,下面看你怎么做了。有空哀声叹气,不如想想怎么振作。这一次干得好了,圣人肯定记得住你。上一次定籍不过八十年前,你打从今天起,好好活着,进棺材前还能看到重回甲等的那一天!”

    池脩之听着听着就咧开了嘴,笑容越来越大——郑琰是什么时候都是有斗志的家伙,永远这么活力四射,什么难题在她那里就根本不是个事儿。

    “我只是感慨罢了,我看你也不怎么在乎这些,我若,岂不配你不上?先生说过,莫让祖先成负累,我方死心塌地拜的师。毕竟是祖上,一时伤感。现在吃饱了,心情也好了。”

    “嗯,”郑琰了然地点头,“人饿的时候脾气是不太好。”

    池脩之:“……”他真的不是个吃货!“还有么?”

    “嗯,做得多,我本来就打算多做些带回去让他们也尝尝的,等我给你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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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到哪里猴去了?你这拿来的又是什么?”杜氏心情复杂地问郑琰。她当然知道郑琰干嘛去了,她也默许了嘛,郑琰身边保护跟随的人里还有她派去的呢——不放心闺女跟个男子独处,哪怕是心中默定的准女婿也不行!

    郑琰咧开个大大的笑容:“今天做成了一样好吃的,好开心哟。”

    杜氏默默地想,你肯定又先喂了那小子了,他吃得爽,你就开心了是吧?居然让他先吃了,女大不中留,你也没多大啊?造孽哟!晚上一定要给丈夫吹吹枕头风,再磨练磨练池家小子。

    郑琰不晓得她妈已经决定为难她男朋友了,还很开心地跟杜氏显摆:“可好吃啦,我尝过的,晚上叫他们少做点别的,吃这个吧。”

    阿庆几个连忙捧了好几个大食盒上来,都是热乎的,还用热水保着温。赵氏道:“叫人拿到厨下备着罢,这用的是什么料,怎么个做法?我好使人配菜。”

    郑琰道:“米饭,用竹筒蒸的,我里面还放了虾仁儿、腊rou,嗯,这个里头有枣子……”一一介绍了,“还有一道酸笋鸡皮汤。”

    赵氏起身向杜氏道:“阿娘,我去厨下看看。”

    郭氏也跟着道:“我也去帮帮忙。”在这个家呆了一段时间,郭氏也明白不能娇气。

    杜氏道:“你刚有了身子,要安胎,不要乱跑。过了这一阵儿再活动罢。”

    “阿娘、三娘心疼我,我也不能总看着三娘忙前忙后,自己就憨吃憨玩的。”

    赵氏跟着附和:“正是,头一胎必得仔细的,以后你不动,我还抽着你动呢。”三人说笑一通,赵氏去了厨房,杜氏道:“你阿爹快回来了,你去收拾一下,头发都毛了。”

    “!”一定是那家伙给揉的,“我这就去。”

    急急忙忙跑了去。

    杜氏一声长叹:“这可怎么是好?”

    郭氏掩口笑道:“前阵儿不是还怕她不开窍,如今情窦初开了,阿娘又担心上了。有咱们在,七娘怎么也吃不了亏的。再说,七娘又不是什么傻丫头,池大郎也不是轻佻人。”

    理论上应该对女婿疼爱有加的丈母娘依旧不开脸:“哼!”闺女还小啊!

    郭氏忍笑忍得辛苦。

    晚饭的气氛略带沉闷,郑靖业、郑瑞、郑德兴祖孙三代竭力不把不爽的心情表现出来,郑靖业功力够深,剩下两人则是掩都掩不住的复杂与不甘。郑琰有池脩之这个耳报神,已知个中缘由。杜氏虽不明就里,也没有说话。

    郑靖业看了一眼竹筒,又看了一眼郑琰:“这又是你弄出来的?”

    “嗯,我尝过味道很好才拿回家的,阿爹快尝尝吧,饿肚子会让心情不好。这样吃就行了,别拨出来,拨到碗里再吃就没趣儿了。”拿着竹筒示范。

    郑靖业看女儿兴致颇高地捣鼓来捣鼓去,且没动手,在郑琰示范得开心的时候突然飞过来一句:“这是你怕大家笑话你,所以跑到外面做好了带回来的?”

    郑琰爪子一顿,抬头笑得略谄媚:“是啊是啊,做得好了才能拿来孝敬爹娘嘛。”

    “也有人试吃过了?”

    “嘿嘿,放心吧,好吃哒。”

    郑靖业冲女儿一笑,笑得郑琰汗毛直竖,早恋被家长识破神马的,最坑爹了!郑靖业恐吓完女儿,才低头摆弄竹筒,一勺饭含在嘴里慢慢嚼,又慢吞吞地咽了:“不错。”

    大家这才动箸。

    吃过饭,郑琰就被郑靖业给拎到书房。

    父女俩对座在榻上,郑琛、郑琬吃完饭也过来了,与郑瑞、郑德兴、郑德安、郑德平按次序坐在下首。

    郑琰很守晚辈本份地招供:“我出去做饭,遇着师兄了,他说他被圣人调去崇文馆,又点名编纂《氏族志》。”

    “哦?你怎么看?”

    “阿爹不是有定论了?”不然早在家里开jian党会议集思广议陷害忠良了。

    哥哥侄子一齐望过来,郑瑞首先收起惊讶的表情,能跟池脩之玩到一起,他meimei也不是个好人,还惊讶个p!郑德平依旧则是一脸死人样,郑德兴忧郁地欲言又止。郑琛先问了:“阿琰怎么知道的?”

    郑靖业笑了:“是啊,阿琰怎么知道的?”

    “都还没编出来呢,急什么?”

    郑琬道:“编出来就晚了!”

    “编出来才好打脸啊!”郑琰撇撇嘴,“圣人原想让阿爹做总裁的,你说,圣人是怎么想的?三郎?”直接点名郑德平。

    郑德平一脸苦逼,慢吞吞地开口:“别人做的不合圣意。”郑琛竖起耳朵等下文,郑德平又闭上嘴巴了,郑琬手痒得想抽他!

    逼出郑德平一句话,郑琰转头看郑靖业,此老拈须一笑,仙风道骨得能闪瞎人眼:“大郎,别人做的为什么不合圣意?”

    郑德兴苦思不解:“蒋相公名门弟子,精于谱学,编纂得必是极好的,纵有私心,也不至于偏差太多,不会有大错。为何不合圣意?”

    谢天谢地,终于长进一点儿了。

    郑琛若有所思:“不是为何不合圣意,是‘不出偏差不合圣意’。”原来的评定方式皇帝很不满意。

    郑德兴呆掉了。

    郑琰托着下巴:“去掉不可能的,剩下的再匪夷所思,也是真相。”

    郑德兴遭遇头脑风暴,震撼得半晌方回过神来:“原来如此。”

    很好,没被吓傻,那就是会有进步。

    郑靖业正欣慰着,忽听得郑德兴道:“姑姑先前说过,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如今鱼有毒,网还结不结?”

    郑琰:你真笨!

    郑靖业:进步得太快了!长得畸形了。

    郑琰终于忍无可忍:“你不会网那没毒的啊?!”欠打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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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氏家庭会议热火朝天,顾家夫妻夜话理智清冷。

    庆林长公主一脸寒冰:“他们连你都瞧不起?”

    “是我不想陪他们下油锅。他们都是有私心的人,口中心里说安民不是好人,他们更坏,不过有个光鲜的姓氏,一白遮三丑。”顾老师的嘴巴也刻毒了起来。

    “圣人没坚持?郑家那边儿也没闹腾?”

    顾益纯心说,他们在等你哥闹腾呢:“圣人把脩之给点进去了。”

    “那倒还好,起码消息灵通些。”

    “一点也不好,本来他们两个的事都要定了,今天思玄却对我说,暂缓。”

    “哪两个什么事?哦!郑靖业要反悔么?”庆林长公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他是想看脩之会怎么做罢。”

    庆林长公主眉头松了一下:“也是应该,谁叫遇上了这事呢,”郑靖业这是要再考察一下池脩之的立场与能力了,“可这也太为难脩之了,他还是一个半大孩子呢。”

    往朝堂上一戳,谁还管你是不是孩子啊?!

    池脩之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暂时在蒋进贤手下讨生活了。工作量并不大,世家排行是个本来就存在的东西,有底稿在,现在要做的只是调整,照章办事并不吃力。就是吵架比较麻烦,这样的排行直接影响着未来几十年各家族的地位,不争才怪。就有各种走后门的举动,也有各种交易行为,当然少不了暗中下黑手。一次定籍,又平添许多恩怨。

    蒋进贤拉拢池脩之,拉拢了池脩之,就是让顾益纯进退两难,也等于搭上了庆林长公主的线。这小子比较有前途,如果有人提携,青云直上不是梦想。虽然池脩之与顾益纯是师生关系,与郑靖业也走得近一点,但是,世家自有他们的一套谈话方式不是?

    郑靖业毕竟是“非类”。

    池脩之却表现得像是一位好青年,事事拿标准来卡,主动提出把池家降出世家范畴,因为池家已经衰败了,人丁也不旺,几十年也没出高官。

    蒋进贤觉得有戏,故意道:“池郎祖上显赫,并非寒门。不幸罹遇兵祸,非家风倾颓。”有意卖一个面子。

    池脩之坚持不肯,蒋进贤道:“池郎难道不自信?但肯努力,中兴可期,奈何胶柱鼓瑟?”池脩之青着脸不肯答应。

    蒋进贤大笔一挥,把池家给填进了末等,就是没让池氏掉出世家名册。

    池脩之默默无语,又过了几日提醒蒋进贤:“大正宫中人,其家已历五世(这是算上开国之初立下基业但没来得及当皇帝的那一位),”提议把萧氏列入世家。

    蒋进贤觉得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池脩之这是在为他出谋划策:“池郎说的是。”

    堂堂皇室,定为末等太难看,划归头等又太谄媚,蒋进贤拍板,把萧氏定为二流。

    池脩之不同意:“帝王之尊难道不如宰相吗?国祚难道不会昌隆吗?相公当慎之。”人家好歹还肯上进,你们就会打嘴仗!池脩之还是挺欣赏当今皇帝的文治武功的,对蒋进贤这样做颇有不满。

    蒋进贤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决意不肯改动,却也耐心解释:“萧氏根基太浅,诸公主……咳咳。”你明白的,世家不会服的。

    两人说话并没瞒着人,这些日子以来,类似的争吵并不少,很多人都知道了。当即有位胡子花白的老同志鄙视地斜了池脩之一眼,哼道:“佞臣!”选择性地忘掉了池脩之要把池家剔出去时他还夸了池脩之刚正。

    池脩之当没听见。

    蒋进贤打圆场:“人人心中都有计较,看法不同也属正常。”

    皇帝有多重视这项活动啊?怎么会没有人把这小报告打给皇帝听?皇帝听完报告,没摔东西没骂人,抄起两枝笔。红色的笔往左边屏风上一堆名字里添上“池脩之”,黑色的笔往右边屏风上写上“楚松”,想了想,在“楚松”后面又加了“蒋进贤”。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皇帝深谙此理,重要的事情都要记一下,仇恨值高的名字也要写下来。为区分态度,还用了双色笔来标记,防止误记。摸着下巴,皇帝心想,好久没整人了,郑靖业最近也疏懒了些,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啊?!

    次日早朝,皇帝就当众询问《氏族志》编纂情况。

    蒋进贤简要汇报了一下进度:“只剩几个尚需斟酌。”

    “卿且把定好的报上来。”

    蒋进贤摸出袖子里的草稿,一声一声地念着,他念得不紧不慢,听的人却是心弦紧绷。事关重大呀!

    听着听着,有人欢喜有人忧,郑靖业只管冷笑。蒋进贤与郑靖业都站得靠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注意到了郑靖业的不悦。

    这不重要,蒋进贤想,在这个事情上,郑靖业这样的土鳖是没有发言权的。

    他忘了,御座上还坐着另一只高级土鳖,这只土鳖也在冷笑。他更没注意到,底下已经有人低声清嗓子、默默卷袖子了。

    首先发难的不是皇帝也不是郑靖业,而是韦知勉。

    自从被一个脸盲症谋划捅他却捅了范大余之后,韦知勉老实了许多许多。但是,这次排名,本来有望进入二等的韦氏却被蒋进贤给放到了三等里面,原因还是他教女无方。

    韦知勉自觉打脸,发动自家党羽骂街,称蒋进贤是“jian佞小人”、“jian臣jian党”、“抬已党之名望而抑士人。”

    蒋进贤自是不肯站着被骂,反言韦知勉才是“jian佞小人”、“只知以权谋私,无心公务”、“门风不整”。

    啥无心公务啊,郑靖业强势,把重要的工作都给揽了,有心公务想抢生意还要被他抽哩!

    朝上乱战,叶广学家被评为三等,自是想再进一层,想要混水摸水,希望重订《氏族志》的排名,也参与了乱战。

    这一回才是不分阵营的大乱战,各自为了自家利益而奔波,什么“为了扶植共同看好的皇子而努力”都被扔到了脑后。大家互相攻击,谁还不知道谁啊?什么丑事矬事都给你揭了出来,看看他们揭发出来的什么宠妾灭妻、以庶充嫡,不事嫡母、兄弟争财……比刚过年那会儿还狗血。

    皇帝乐得很,还要喝斥:“成何体统?明日集贤阁,诸卿各畅所欲言,勿论其他,只论《氏族志》。”你们都要讨好俺,俺家能当头等世家了。这个坏老头儿,生怕大家不吵,还规定“畅所欲言”这不逼着人家说话么?

    集贤阁会议由首相郑靖业主持,皇帝萧正道作为裁判,各位朝臣是选手。由于有郑靖业的约束,郑党份子很乖很安静。就见世家、勋贵红着眼睛在吵。

    池脩之作为编纂小组的成员,也要发言,他的发言震惊全场,他还是那个观点:第一,我家已经不是世家了应该退出排名;第二,建议皇家入优等,以避免“以臣慢君”的情况发生;第三,对于开国以来的勋贵,可以酌情编入排名;第四,许多已经没落了的世家,也要酌情剔除掉。

    池脩之坚持:“世易时移,彼时之法不可法当今。”建议大幅度更改排名,以适应新形势的要求。一个中心思想就是以现在各家的地位来排个名。

    池版《氏族志》被人怒斥为“勋格”[3],简单地说,就是官职排行榜。池脩之却说:“世间数百年家族多得是,岂止李、顾、赵、蒋、楚、夏、陈七姓,而七家独尊,何也?不过数出宰相耳!”本来就是按官职排的好吧?

    这一次会议,池脩之赚大发了。

    据后世历史学家分析,世家衰落的一次标志就是这《氏族志》的编定。“这代表着一个新兴的利益集团的兴起与一个旧有利益集团的衰落,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思想开放的旧利益集团成员与新兴利益集团合作,促进了这一过程。一个明显的例证就是,集贤阁辩论之后,郑靖业把女儿许配给了他,史载‘帝喜自为之媒,以脩之父母俱殁,令顾益纯为其事主,擢脩之为中书舍人’……”

    是不是利益合作只有“合作的”当事人明白,而婚姻的相关方此时已经炸了锅。

    “哈?!”郑琰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定定定定……定下来?给给给……给池……靠!”瞧这激动的,

    我勒个大擦!郑琰满地踱步,这才早恋了仨月啊!这就定婚?我还未成年啊!“干嘛这么着急啊?”

    杜氏淡定地道:“反正你这正个月喂池家小子也喂得顺手了,以后接着喂呗!”

    郑琰石化掉了。

    郑家这反应算好的了,池家亲戚的反应比她激烈多了。

    池外婆听了池脩之通报要定婚,便问:“是哪家淑女?”

    池脩之温柔一笑,带着少年的腼腆:“是郑相公爱女七娘。”

    池外婆几欲昏倒:“你你你,岂能辄婚非类?!我死后没脸见你母亲了!”

    池脩之一脸诚恳地道:“池家已经被剔出《氏族志》,谈不上类不类的了。”

    “咕咚”池外婆昏倒了。

    谷氏惊得跳了起来:“阿娘!”

    众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抹药油,池外婆终于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池脩之,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怎么会这样哟!你明明已经入仕了!呜呜,这可如何是好?”

    池脩之柔声劝慰:“我把舅家还留在《氏族志》里了。”暗示自己是个好人,拿自家排名换了舅家排名。

    哈!他舅家根本已经绝了后,只剩两个寡妇了好吧?!谷氏皱眉道:“大郎年轻,将来未必不如人。也不必就结姻郑氏,如今事情还没定,不要这样着急。池家门风,大家都是信得过的。大郎若愿意,我愿回家说合,以谷氏女配大郎。”

    池脩之诚恳地道:“谷氏名门,岂能辄婚非类?”池家也土鳖了。

    谷氏:“……”我勒个大擦!

    池脩之在世家中间的名声开始变质,有人说他拿家族名望来“谄于上”,有人说他这家伙狡猾狡猾地。不过他的名声在新贵中间倒是很好,宜和长公主等人送了格外厚的礼,还有数家借他定婚的由头送了庄田宅院的。

    嗯,总的来说,池脩之已经是颗耀眼的新星了。尤其这货还成了皇帝的机要秘书。腐败啊!封建专制统治都不按组织程序提拔干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