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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的雾从她的口鼻间呼出来,在空气里凝成冰冷的水滴。接着弥漫开来, 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绝谈不上解脱,更算不上和解。 但在今晚,只是在这个心力交瘁的夜里。他们短暂的放弃了挣扎,就这么依偎着,从彼此身上汲取暖意。 几乎有那么三四分钟的功夫,谁也没说话。 之后廖海平直起身子,松开了桎梏姜素莹的胳膊——天寒地冻的,总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 虽然他是如此眷恋姜素莹身上的气息。 玫瑰花一样,哪怕在彻骨的冬季,也长久的绽放着。 “早点休息。”廖海平走了两步,拉开厢门。 姜素莹无声的进了屋,房门临掩上之前,喃喃的吐出一句:“要是能下雪就好了。” 接着门关上了,截断了所有纠葛与情绪。 廖海平在独自往书斋走的路上,寻思起这句话来,抬起了头。 月亮挂在天上,虽然圆,但力量十分微薄。要想照亮黑沉沉的大地,是不可能的。而夜是这么黑,又这么长,和这日子一样,几乎看不到黎明。 还有多久才能天亮呢? 谁也不知道。 但若是能下起雪来,把沉睡的九州一起拢进皑皑的白里。那么哪怕只有一点星火,折射在纯净的雪上,也能映出整片光明。 那才是真正的新世界。 廖海平一边走着,思路没停。直到“啪”的一声,打更的梆子突然响起,让他骤然回神。 亥时了。 按往常的规矩,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候。 但他今晚不能这么早休息。 书斋亮起烛火,毛笔尖蘸着浓厚的墨迹往下落。停在红艳艳的婚宴请柬上,留下筋骨分明的六个字:【高桥先生亲启。】 一封写毕,再书一封,廖海平的心是倦的,几度丧失了跳动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响了一声。他抬头,看见老孙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二爷,库里存着火器都清点好了,一共四十六支。” 廖海平揉起眉骨,倦声道:“按先前说的,安排下去。” “是。”老孙领命。 正躬起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又听到廖海平开口唤他:“等等。” 老孙赶忙脚步一顿:“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廖海平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是哪年来的廖家?” 老孙懵了,疑惑地搔了搔脑门。 那真是老黄历了,几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他自己也有些记不清——那会子廖海平还远没有出生,廖老爷子不仅在世,还是个强壮的中年人。 那时节,京师的院子就连入夜都是人声鼎沸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静的像块墓地。 “得有个三四十年了吧。”老孙犹犹豫豫的说。 他只恍惚的记得,那似乎是个寒冬腊月的季节,和今天的温度差不离。廖府已经死了的老管家花了三个铜板,把他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回来。 剩下的记忆全是模糊的。只有饿,火烧火燎的饿。 倒是有一件事情记得请——当时一到廖府,他一口气吃了六个粗面馍馍,把老管家都骇了一跳:这怕是买了一条饿死鬼回来了! 而此时廖海平又问:“你还有旁的家人么?” 老孙一愣,突然懂了这话的意思——真是稀奇,二爷今天特别有人味,这是给他找起退路来了。 他连忙摇了摇头,笑得露出一副宽广的牙缝。他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胡同里的娘们多是露水情缘,指望不上的。 “您就是我的家人。” 为主子尽忠,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哪怕流血牺牲,也断没有打退堂鼓的。 廖海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重又下笔。 老孙静悄悄的走了。 这一夜过得无比漫长,莲花滴漏淅淅沥沥的往下落水,一连敲过三两个时辰,书斋的烛火才灭了。 *** 两天后。 成亲是一件极其隆重的大事。 按老传统,人活一辈子,正经就结一次婚。哪怕后面再娶再嫁,也都是续弦,算不得数了。 越是大事,规矩就越繁琐。 天还黑着新娘子就得起来梳头打扮,收拾妥当之后坐上迎亲的娇子。赶天亮之前回趟娘家,再敲锣打鼓接回新家。 后面的手续就更多了,一整天都不能歇着。 跨火盆、拜堂、喝交杯酒,披着盖头被抬进铺满莲子花生的床上,等着新郎官去外头应酬。流水席要一直从洞房花烛夜摆到回门那日,婚事才算结束。 所以凌晨两点钟,姜素莹被春红打着哈欠叫醒时,一切不过才刚开了个头。 婆子拎着螺钿木匣进来,恭声道:“我来给姑娘梳头,您受着点,疼了就知会一声。” 姜素莹对着镜子坐下,沉默的点了点头。 篦子细密,卡在她的卷发里几乎动弹不得。为了能盘出个撑得住金钗的发髻,婆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拽着她的头发拼命往上拢。扯得姜素莹眼角都要飞起来,像是免费做了拉皮手术。 头饰是纯金的。钿子、簪子、扁方,一整套行头下来得有几斤重,压得人抬不起脑袋。 粉黛敷好、眉毛描摹,唇上一点绛色。喜服上绣着针脚细密的金线,黄与红颜色冲突,衬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吵得人眼睛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