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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布置得十分舒适, 不知用了什么减震设备, 居然不很颠簸。 “你几岁了?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女人坐在小机子旁温声问, 倒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叫张寂, 十三了。”金蟾答。 “快长成大人了,”她笑着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笑意更浓:“我儿名梅卿, 今年已十六了。他性情温和喜静,你们定能好好相处。” 梅卿,看来不是重名。 知道对面是个杀人犯,金蟾一路上都不敢掉以轻心。一边谨慎地回答着问题, 一边希望察觉到些蛛丝马迹。 可惜对方真的是全程闲聊。挑得都是些有意思的家常趣事,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紧张。 金蟾再次迷惑起来,梅元荣不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个睿智宽和的学者,和她聊天真的是很愉快的事,让金蟾一边想要沉迷,一边又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终于在天将擦黑时到了梅府,金蟾跳下马车,暗舒了一口气。 “先让仆人带你去你院子里洗漱,半时辰后我们一起用饭,你也见见卿儿。”梅元荣交代。 金蟾应了,由着一个小丫头带着自己往另一条路上走,梅府很大,她的院子在外院,和内院间隔着一个花园。 位置不偏僻,院子也很大,布置得很庄严,俨然一副家里精心教养的女孩住的院子。 金蟾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匾额,“明心堂”三个字,铁笔银钩,气势磅礴。 …… 梅元荣等金蟾走了,就吩咐小厮去叫儿子。如今好容易找到了合心意的孩子,总要两人见一面得好。 谁知小厮过来回话,说大公子身体不舒坦。她哪儿还坐的住,匆匆赶到儿子的院子,也顾不得礼数,进了起居的厢房:“卿儿,可是又疼了?请了郎中吗?” 梅卿一身单衣靠坐在床上,见母亲进来,摇摇头:“郎中刚来过,药已经煎上了,不过是老/毛病,母亲莫要担忧,不要紧的。” 梅元荣看他苍白的脸色汗湿的鬓角,心中一阵酸涩:“都是为娘害了你。” “母亲为孩儿付出良多,要是还这么说,孩儿要无地自容了。”梅卿转移话题:“听说您去了城东?” 梅元荣点点头,脸上带了一点兴奋,这件事原是瞒着梅卿的,怕竹篮打水一场空,让儿子心里难受,如今眼看解决了最大的问题,也是时候给儿子个惊喜了,她把打算说了一通,末了补充:“是个机灵的小娘子,行止有度,稳重知礼,好好培养,定能庇护我卿儿。” 梅卿却没她想得那么高兴,苦笑道:“母亲,您这又是何必呢?她现在年岁尚小,思虑简单,每日所想不过一餐饱饭,一身华衣,才会迫不及待答应下来。待得长大见多识广,这点恩惠就成了束缚她的枷锁。何况……”他神色悲哀:“还要让她接受一个残……” “卿儿,”梅元荣厉声喝止,面露痛苦:“你这是在剜娘的心。” 梅卿清醒过来,收敛了神色:“对不起母亲,我已经不在意,只是……不相信罢了。若母亲心意已决,儿子也不好违拗。” “但这个,”他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匣子:“您让她喝下去吧。” “这是什么?”梅元荣打开匣子,发现里面是一枚小小的药丸:“卿儿,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儿子无意间得到的,有人报我垫付医药费的恩情,给了我这个。一个,让她永远都无法背叛我们的东西。”梅卿无力地靠在迎枕上,多的却不想再说。 “卿儿,”梅元荣蹙眉:“我们便是不找人入赘,也不可害人性命。” “若不是被逼无奈,我怎会出此下策。”梅卿忍不住咳了两声:“您放心,母亲,如果她不起歹心,就不会有事。” 梅元荣看着他眉目中透出的倦意,心下不忍,别人家的男儿看书绣花,无忧无虑,偏偏她的卿儿,小小年纪已经承受了太多。 她这一辈子无愧于天地,但为了唯一的孩子,不得不自私一回,实在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喉咙干涩:“好。” …… 金蟾换了下人送来的蓝色锦缎袍子,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已经改头换面。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 她整了整神色,跟着仆人到了梅元荣所住的住院,意外的,只有女人一个人,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梅公子。 “卿儿身体不适。”女人解释:“今天就我们两个,今日我们两人好好畅饮。不要拘束。” 金蟾点点头,小心眼地揣度一下,觉得那位梅公子估计不欢迎她,或者看不上她。 梅元荣亲自给她斟了一杯酒:“以后为方便你在外交际行走,对外就说你是我义女,你且叫我一声母亲。” 金蟾接过酒杯倒是没有怀疑,像她这种孤家寡人,对方要是有什么坏心思,直接在破庙里打死了往乱葬岗一丢也不会有人管,要害他根本不用如此费心。 因此十分爽快地一饮而尽。 她也是这时候看清梅元荣作为一个商人的手腕,整个桌上只有认识不久的两个人,还有一个是个黄毛小儿,却一点都不冷场。席间言笑晏晏,一言一行滴水不漏。 天凤人爱酒,男女都能喝两杯,商场上套交情解决问题更是必不可少。梅元荣有意培养她的酒量,因此灌了金蟾两三杯白梨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