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页
…… 通讯录的名单从熟悉到陌生,从亲密到疏远,筛了一组又一组,打过来的理由换了一套又一套,挂了最后一个电话,鞮红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椅背上。 蚊虫欢乐地叮咬着她未被裙摆遮挡住的小腿,夜风拂过她因窘迫难堪而涨红的脸颊,月盈将满,秋日已深。头顶的树叶交织出一片凄惶的乐章,像极远的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海底的森寒砸碎在崖壁上取代了夕阳留下的最后一丝残温。 鞮红这才恍恍惚惚感觉到一抹她自己不愿承认的真实。 她摸了摸自己单薄的衣衫,再过一会,再过一会应该就好了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白天她还在梦幻海峡边择选陪她度过二十六岁生日的酒店,还是受人尊敬的鞮家大小姐。而现在,她却无家可归,可怜兮兮地缩在偏僻一隅,受千夫所指。 活像…… 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不可能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些毒?品,哥哥明明说已经处理完毕,怎么会出现在她的车上?资金为什么会被冻结?爸爸和哥哥为什么一直关机?哥哥为什么派了那么多保镖守在家门口不让她进?为什么她自己的房产会被人暗中倒卖?…… 太多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鞮红想不明白,她小心翼翼挪动着想要躺下来,做了几番心理建设,还是没能克服怕虫的毛病,秋寒多雨,公园长椅上有不少成洼的水渍,里面孵着蚊蝇的幼虫。 夜已经很深了,公园周边居民楼里的灯光已经比来时暗下许多。 鞮红拖着疲惫饥饿的身体开始寻找晚上落脚的地方,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住哪里。 经过烧烤摊子的时候,她买了点rou串和热牛奶边走边吃,rou串过老,味道也太咸了,热牛奶也不过是奶粉加糖精合成的饮料,这样一餐下去,明天肠胃怕是要遭殃。 可是饿了就得吃,既然买了也不能浪费,她一小口一小口咬着rou串,夜风迎面刮来,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明天再打个电话,只要联系上哥哥和爸爸,一切就都解决了。 只要熬过这一晚,后面好好养身体,就可以回来了。 *** “渝老师,你怎么每天晚上都跑上来啊?干什么呢?” 摄影组长见到渝辞,把已经掏出来的烟盒塞了回去,拿着个机芯双喷打火机在手里上下把玩。 渝辞见人来了也不停下,依然举着手机往高处够:“地下信号太差了,我来试试这里会不会有。” “不会有的。这里压根就没有信号塔,导演组踩点的时候我也跟着来,那整整一个月啊过的就跟野人一样。”摄影组组长忍不下烟瘾,重新把烟盒掏出来但没点燃,只拿了根叼在嘴里过干瘾。 这部电影斥巨资造了这么个地下十八层,拍摄全部现场收音,渝辞是主角,是电影的重中之重,要是被自己的二手烟熏哑了嗓子,明天导演非把他踹地底下去不可。 “那,那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打一个电话?就一个就行。”渝辞听他这么说也放弃了无用功,直接问道。 “真没有,从这到能打电话地方起码得开车开上一天吧。”摄影组组长奇怪道,“你要干啥呀?组里不是整挺好的,外头有的‘地底下’都有,还请了二十个厨子嘿,和我们开头过来时相比啊,现在简直神仙日子。” 渝辞捏着手机低头笑了:“我有个朋友,快过生日了,现在还不知道她生日那天有没有拍摄,我就想提前祝她生日快乐。” 摄影组组长听到这烟也不叼了,眯着眼睛凑过来,神秘兮兮道:“男朋友啊?” “不是!” “哈哈哈哈不是就不是,脸都红了。” 渝辞连忙摸上自己的脸颊:“没有吧。” 组长笑得意味深长:“哎呀今年祝福你是送不出去了,等杀青了好好找人家赔个礼吧?” 渝辞没搭理他,摸着自己的脸转身就回去了,留那组长一个人在后头优哉游哉地踱了两步,吐出袅袅烟圈。 *** 如果和从前的鞮红说,她将会在一个cao着一口外地方言的阿姨引领下住进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仓库,那她可能会直接死给你看。 而现在,她看着拉下来的蓝色卷帘门,心头一片茫然。 从前总听身边有刚毕业不久或已经在帝都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闲聊时,说起帝都寸土寸金,这对于她的意义也仅止于“闲谈”。可是短短一晚上,她终于知道了那句话底下包裹的酸楚。 她身上只有1000元不到,甚至连最差等的筒子楼都没法租,她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能仅住一晚的地方,因为她跑断脚都没有问到。 只有路边一个搬着椅子在大厦楼下等顾客的阿姨,见她形色匆匆,便将这处车库租给了她。 剩下的半串烧烤冷在尼龙袋里,发出rou腥味和调料冷却后的干涩味。鞮红拎着它们,原地站了很久甚至都不愿挪步,她只是想找一处,不用身份证便能避风躲雨的地方,她想过最差最差不过是去别人家的客舍委屈一晚。 可是这里…… 她不愿意去检查那张以前连当贵妃榻都嫌面积小的床,不想去嗅那套在灯光下发黄的被褥是不是还带着经久未晒的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