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赐婚
淑妃在皇帝狂风暴雨般的话语中已经懵掉了。 她这会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听错了? 她虽不是正妻,也算是萧珩的半个长辈吧! 而且,她说得不过是个建议,怎么就不行了? 皇帝觉得她没资格插手? “陛下,你……我,你说什么?” 她愣愣地问了一句。 “朕在说什么,难道你听不明白吗?” “余家,当年朕将之驱逐出京,你既那么关注阿珩,会不知缘由?” “这就是你的关注吗?把一个曾伤害阿珩的女子推给他做侧妃?” “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皇帝的声音冷冰冰的,如同刀刃,在淑妃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阿珩和琅琅的婚事乃是朕亲赐,阿琅的郡主封号乃朕亲封。” 皇帝慢慢地说道,“朕前脚促成良缘,你后脚就要让阿珩纳妾,甚至要为人做脸。” “你这是想要掌掴谁的脸面?你是不是对朕有什么不满?” 他的语气并不严苛,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淑妃却从中感知到了刀剑相逼的锋利。 放眼大周,谁敢对圣意不满?岂不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淑妃捂着心口哭起来, “陛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陪伴陛下这么多年,可是陛下如今说我不配,说我没有资格……” “陛下,你叫妾的尊严放哪儿?” 淑妃哭着质问皇帝。 “陛下,我知道陛下为何厌弃我,不过是因为我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话,杀人不过头点地。” “余家从前做错了,可如今他们知道错了,这才巴巴的让余姑娘千里迢迢地上京,想要缓解和阿珩的关系。” “为何不能给余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陛下不是知人善任的吗?” “更何况,余姑娘不好吗?” 淑妃风韵犹存的脸上此刻布满了伤心,看着冷笑起来的皇帝含泪说道, “我陪伴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陛下不能对妾宽容些?多一些安慰,多一些教导呢?” 淑妃哭得更加大声起来。 “余姑娘难道就不是一个可怜女子么?为何不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地?而是要赶尽杀绝?” “将来,阿珩难道就不纳侧妃了吗?难道那个时候,阿琅也要嫉妒不成?” 她这些话太动听,太深明大义,仿佛阿琅只要反驳一句,那就是善妒的妒妇了。 阿琅眯这眼睛看着淑妃,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皇后的目光同样冰冷,她以为她是谁?阿琅是她哭几声就能随意插手的么? 可真是太天真了。 皇帝许是早就知道淑妃是个什么样的人,见此,只是温和地问道, “你觉得余姑娘是个可怜的女子?也是个很好的女子?” 淑妃抹泪点头。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淑妃,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思索着该如何处置。 “父亲,既然淑妃娘娘如此喜爱余姑娘,不若今日您就做一桩好事吧。” 一直撑着额头,在边上未出言的太子慢悠悠地开口了。 “刚刚淑妃娘娘还在为小七的婚事担忧,哎,孩儿的身子是不中用了,总要有人给咱们老萧家传宗接代。” “光靠阿珩可不行,小七最年轻,精力肯定最旺。” “既娘娘如此忧心,总不好让她一个人发愁,父亲,就将余家姑娘赐给小七吧。” “接手一个可怜女人,不仅仅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是娘娘对小七的一片爱啊。” “娘娘,你刚刚的话,孤都听得明白了,你这么善良宽容,肯定会好好的接纳这个儿媳妇的吧?” “以后一定会婆媳和睦,是不是?” 太子此刻脸上满满的都是真挚地祝福。 皇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太子说道,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淑妃,你刚刚不是说朕厚此薄彼,不帮小七cao心终身大事吗?” “太子的提议,朕觉得很好,来人,那笔墨来,朕现在就写诏书,昭告天下。” 淑妃的脸色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皇帝看着她,缓缓地说道, “淑妃,怎么还不谢恩?” 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余若水一样,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 “想必这样好的女子,小七会很感激你这个做娘的。” 被皇帝叫过来,刚进大殿的七皇子萧珺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父,父皇?” 皇帝见到七皇子进来,朝他招招手, “小七,正巧你来了,你娘刚才在朕跟前说你的终身大事,朕也确实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这位是余姑娘,你娘很是喜欢,你回去准备准备,朕也让礼部筹备一下,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吧。” 七皇子面色青白,跪在地上,神色慌张,低声道, “父皇,儿臣还不想娶妻……” 皇帝嘲讽地一笑,“你不是向来以阿珩为榜样吗?” “他都已经要大婚,你也不能落后,就这样说定了。” “你们母子回朝晖宫商议商议吧,正巧,女方也在,你们自己去商议……” 说完,挥挥手,就要让他们三离开。 七皇子还要说什么,皇帝淡淡地道,“退下,一个月后办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七皇子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地强硬,心里涌上一股愤恨。 不仅仅是对皇帝,就连淑妃也恨上了。若是她不参合这事,他也不会平空得出个这样的妻子。 之前凤仪宫发生什么事,他并不清楚。 只是,这一刻,七皇子的心中百转千回,不仅仅是娶了这个妻子,将会被京中众人嘲笑的惊恐。 还有更多的,关于自己是不是在皇帝的面前失宠,日后没有了前程的恐惧。 他脸色惨白地看着皇帝,之后又去看边上跪着的余若水,大致认出,这好像是萧珩外家的姑娘…… 顿时,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只觉得舌尖儿发苦,低声说道, “父亲,儿臣……这余姑娘会不会与人定了亲事?儿臣也不好夺人所爱啊。” 他不敢说和萧珩会有什么关联,只说与人定了亲事,也算是隐晦提醒皇帝了。 “无妨,这位余姑娘如今待字闺中,淑妃娘娘已经打听清楚了。” 太子在边上不怀好意地说道。 “陛下,你怎么能将这样一个姑娘给小七,这样羞辱他?” “余家是个什么德行,更何况她还……” 淑妃只觉得萧珩简直就是七皇子的克星。 阿琅原先和七皇子有婚约,被萧珩娶了去。 如今,七皇子要娶的,竟是和萧珩有过往的…… “哦?这话怎么说的?刚刚娘娘不是还说余姑娘这里好,那里好的么?” “你既然觉得这样的女子会折辱小七,为何不觉得这样的女子同样会折辱阿珩呢?” 太子在边上平静地问道。 淑妃大哭起来。“正妻和妾哪里是一样的?” 太子笑了笑,“哪里不一样呢?你不是也说自己是阿珩的长辈么?” “父皇说你不配插手阿珩的婚事,你还觉得受了侮辱呢。” 皇帝的正妻是皇后,淑妃哪怕是妃子,可那也还是妾。 同样是妾,为什么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做阿珩的长辈呢? “淑妃,你真是叫朕失望。” “自从朕登基,你入宫成为嫔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了多少胡闹的事,朕都容忍了你。” “因为朕对你有愧疚,因为朕觉得耽误了你十几二十年的只有还有光阴。” “所以,朕容忍你,不仅如此,让皇后也忍让你。” “可是,这不是你可以在朕面前放肆,要糟蹋阿珩的理由。” 从皇帝出声的那一刻,阿琅坐在皇后身边一言不发,看着淑妃做戏。 皇帝看起来不是一个昏君,对于淑妃的事情上,她还是觉得有些好奇的。 皇后这里也是,她在宫中来来去去,时间长了,也知道皇后对淑妃的容忍。 可以说,淑妃是经常挑衅到皇后面前的,但都风平浪静。 顶多皇后就是让人将淑妃赶出去。 至于惩戒,好像没有过。 原来,竟是皇帝示意的。 到底,淑妃身上有什么值得皇帝和皇后对她如此忍耐? 阿琅是越发的好奇了。 她身旁的皇后,见她眼中露出好奇,一看就在打什么坏主意。 顿时有些好笑,不过还是摇摇头,表示她不可能会告诉阿琅这个秘密的。 阿琅有些失望,大大地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后。 皇后态度很坚定,说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那边,皇帝对淑妃的狂风暴击还在继续, “一个月后,小七和余家姑娘大婚后。淑妃,你就在宫中好好反省一下吧,闭门思过。” 皇帝在淑妃惊骇的目光中垂眸说完。 “不!我不要被关起来!陛下,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被关起来!” 她怎么可以被关起来?没有皇帝的宠爱,没关系,她还可以召见外命妇,从她们身上得到优越感。 若是被关起来,那她就没办法召见任何人,那她到哪里去找优越感? 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被降份位。 被降了份位,她还是皇帝独一无二的妃子,哪怕成了嫔,那些在外头高高在上的命妇,见着她依然要卑躬屈膝。 皇帝怎么可以这样的无情? 这说明,皇帝对她厌弃了,甚至还说明皇帝对她的愧疚已经没有了。 “陛下,您杀了妾吧!妾就是死,就是自尽,也不能被关在宫里不见人。” 淑妃哭着爬到皇帝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衣摆。 “来人!都死了吗?”皇帝暴喝一声,把淑妃惊呆了。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立刻上前,要拉开淑妃,“娘娘,您就先冷静冷静吧。” 今日这事,还真是淑妃自己作出来的。 要不然,皇帝都忍了这么多年了,眼看着七皇子也在朝堂上立足了。 知晓好歹的人,早就知足的过自己的日子了。 总管太监叹了口气,手还没靠近淑妃,就被她狠狠地一把甩开。 “老东西,你敢动本宫试一试!” 她咬牙启齿地看向皇帝, “陛下,你当初可是答应了妾,要好好对妾的,这些年不近妾的身也就算了。” “你竟然还要把妾关起来,你怎么对得起妾的……” “老秦,你是等着朕亲自动手吗?”皇帝声音比之前还要大,非但把淑妃吓得登时住口。 连阿琅都被唬了一跳。 皇后见阿琅惊住了,顿时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以做安抚。 她的眼睛看向皇帝,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淑妃似乎当真被吓住了,怔怔地看着皇帝。 皇帝一双黑眸死死地盯在淑妃身上,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一句话, “小七,你也要等着朕亲自动手吗?” 七皇子一脸认了命的惨白,嘴唇嚅动半天,虚弱地挤出一句话, “父皇……儿臣遵命。” 抬眸间,对上皇帝冷淡的眼神,立刻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低下头退了出去。 走前,拉上了淑妃。 至于边上的余若水,看也没看。 之前淑妃在时,屋内有多闹,如今人走了就有多静。 阿琅心里越发对皇帝和淑妃之间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 淑妃后面说的是什么?对得起妾的…… 皇帝对不起她什么了?是人?还是她做下的事? 想来这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吧,可为何生父生母的手札里没有记录下来呢? 又或者,这是陛下的隐私,故而不曾记录下来? 可惜皇后娘娘不同她说,也不知萧珩会不会知道。 等他回京,也许可以问一问呢。 “今日这件事,都是陛下纵容的恶果。陛下太纵容淑妃,叫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惩处。” 皇后冷笑着说道, “别的不提,往后她再要敢把主意打到阿琅身上,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阿琅是什么身份,是她就敢随意插手的吗?” 皇后也是气极了,丝毫没在太子和阿琅面前给皇帝留情面。 皇帝咳嗽了好几声,见皇后面上怒容未消,急忙道, “不会,朕日后定然不会再纵容她。” 皇后却已经起身,不耐地说道, “既然如此,陛下还不去前头处理朝政吗?我前些日子做了好些衣裳,要给琅琅试一试。” 说完,牵着阿琅的手去了内殿。 太子同样起身,“孩儿身上有些不舒坦,回宫躺着去了。” 要是淑妃再有这样的事,他倒是不介意让小七多娶几个妃子的。 反正不吃他家的米粮。 转眼,大殿内就剩下皇帝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总管太监老秦见状,上前低声道,“陛下,要去前朝吗?” 皇帝瞪了他一眼,腾地站起身来,冷声道,“让礼部的人来见朕。” 到了晚间,试了一下午衣裳的阿琅早就出宫去了,皇帝也忍不住从前朝折返凤仪宫。 一进殿,见皇后正在摆弄一个章子,看也不看他,顿时摸摸鼻子上前,柔声道, “白日里的事情,都是朕不好,朕保证再也没有下次。” 皇后头也不抬,比对着上头的刻字,琢磨着哪里需要修改。 皇帝又凑近了一些,温声道, “朕到底为何让淑妃留在宫中,不是同你解释过了吗?这么多年,朕可只有你一人。” 皇帝低声下气地靠近皇后,试图换来她一个眼神。 皇后‘啪’的一声将那刻刀拍在桌上,明明坐在那里,那横过来的眼神,却带着睥睨, “我不管你为何留她在宫,白日里也曾说过,她但凡再敢把主意打到几个孩子身上……” 她拿起刻刀,在玉石上划出一道痕,“到时候可别说我太狠心,把狗头都给剁了。” 皇帝举手发誓,言明绝对不会,一定会让人看好淑妃。 朝晖宫内,淑妃脸色煞白,嘴唇干裂地躺在床上,若非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上去竟似一具尸体。 两名宫女跪在床边,七皇子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余若水垂手站立在七皇子身后一臂之外。 少顷,一个宫人端着汤药进来,轻声唤着, “娘娘,这是醒神汤,您喝一些吧。” 淑妃悠悠转醒,原本涣散的眼眸无意识地盯着床幔,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何时,这是何地。 在宫人的搀扶下,她勉励起身, “这药吃了有何用?往后只能在此不见天日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宫人小心道,“娘娘,不会的,往日里陛下也有说让娘娘闭门不出的,可哪一次不是让你出去了?” “长则一月,短则三日,就没事的。” “是吗?”淑妃苦笑,“这一次,不是的。” 她看了看七皇子,又看看余若水,眼里闪出一丝厌恶,摆手遣退闲杂人等。 “本宫的儿媳妇,绝对不能是你这样的人,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趁着陛下的旨意未下,推了这么婚事。” 确定没人听到,淑妃张口就是对着余若水发难。 “母亲。”七皇子大声喝住淑妃继续往下说去。 婚都已经赐了,心中再不满意,也得装作称心如意。 萧珩既然能为了得到陛下的宠爱,装模作样的宠爱阿琅,让陛下升他亲王位,更是得到明家人的支持。 他自然也能学着样子,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余若水好。 七皇子心里一边盘算一边觉得恶心。 也不知是谁算计他,把这样一个女人塞给他。 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还要照顾这个女人的一家。 七皇子手缩在袖袍里,终有一日,要把这一肚子的火撒出来。 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以后,他也要把那些人的牙齿给一颗颗敲下来! 淑妃的脸色很不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就准备这样认下了。 她不甘心,“小七,你放心,娘一定能让陛下收回旨意……” 七皇子嗤笑一声,“母亲,你就省省吧,这些年,你在父皇心里是什么分量,还不明白吗?” “这么多年,哪怕捂一块石头,不说捂化了,多多少少也能沾染一丝余温,他倒好,说翻脸就翻脸。” “果真是帝王无情。” 淑妃还是不甘心,咬牙切齿地看着余若水,警告道: “就算你得了小七正妻的位置,本宫也是不会认的,你最好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要妄图对小七府里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余若水一改之前看到的端庄大方,而是一边侧头,坐在椅子上,一边散漫地说道, “是吗?那我要是指手画脚了,你又如何呢?” 淑妃见她这样,顿时怒道, “你……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如此同本宫说话,皇儿,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娶吗?” 余若水淡淡地看着她, “那您想怎么样?赶我出去?我可以陛下亲赐的七皇子妃。” “要撒泼到皇帝面前去撒,本姑娘可不稀罕这个什么狗屁七皇子妃,一个空头皇子而已。” “若不是你们,本姑娘说不定已经入了清河王府。” 她拨了拨头发,嫌弃地看了眼淑妃母子。 淑妃又气又急,这都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弄了个这样的搅家精进门。 她捂住胸口,手指发抖地指着余若水。 余若水有几分不耐,“淑妃娘娘,你们后宫的手段,不要拿到我面前来,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再如此,我是不会忍让你的,否则不要怪我的手段不好。” 淑妃只觉得一口气都要提不上来了。 七皇子拧着眉头,忍了好一会儿,终于拂袖道, “吵得我头疼,事已经成了定局,余姑娘,希望你真如你说的那样,余家还有点用,否则,皇子府后院很介意养个闲人。” 余若水歪歪脑袋,眨了眨眼睛,“怎么?你还想把我和你前头个妻子那样,吃干抹净,没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 她笑了笑,翻起手掌,看了看圆润的指甲,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 “我可没那么好踢开的,要不是有人让我来帮你们,谁愿意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淑妃指着她的手僵在那里,大惊失色,“你是那个人派来的?” 余若水似笑非笑地看着淑妃。 “你说的什么人,本姑娘不知道,本来我是想进清河王府,被你一搅和,进不了了。” 七皇子同样是一脸惊愕,“你……你……”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