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九十年义务教育 第4节
作为钢琴的前身,羽管键琴和钢琴其实是有不少相似之处的,她身为钢琴家的父亲就收藏了一架十七世纪的羽管键琴,洛莉甚至还弹过! 她看向空着的键琴,跃跃欲试,但想到尚未登台演奏的格蕾芬乐队,自己这样似乎算是砸场,于是努力同红发男子搭话,希望能够打好关系,好让自己解解馋。 随着乐手们的努力,帐篷里的三排座椅显得不那么空旷之后,年轻的女子登台报幕后,一个棕发男子紧张的登上了舞台,他坐在键琴面前,洛莉甚至能看到他在手抖! 她觉得有些好笑,但仍然带头鼓掌,给他支持。 孤零零的掌声在这帐篷之内显得有些突兀,但洛莉并不在意。而刚刚上去报幕的女子,也握紧了双拳为他打气。 “加油啊!杰斯!” 杰斯在感激过后,手发着抖的开始了。 哆~ 大概是太紧张了,第一个音就开始颤抖,洛莉眉头不自觉皱起。 越弹他越紧张,终于,在他忘谱的那刻,第一个人起了身,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等到他弹完倒数第二个小节时,全场几乎走光!仅剩洛莉一只魔! 每一个离去的背影对杰斯来说都是一次重击,余光中的观众席甚至看不到任何观众!他不敢抬头,怕看到朋友们失望、谴责的目光,于是越弹越乱,越乱越弹。 当杰斯自暴自弃的弹完最后一小节,灰心丧气到连最后的离场都不打算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啪啪啪”的掌声。 他惊愕的回过头,看见了一位漂亮到有些不真实的小女孩,她脱下帽子,露出比金子更加耀眼的长发和明亮温和的宝石绿双眼,微笑着对自己道: “大部分音乐家第一次登台甚至无法完整的演奏,杰斯先生,我相信您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音乐家的!” 洛莉眼睛都不眨的说着假话,半点不提自己刚刚有多煎熬,说谎对她这种深渊血脉来说,几乎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更何况这还是善意的谎言: “光明在上,虽然编曲还显青涩,但神光却仿佛照耀着我,第二小节编入的风笛也非常特别,让人印象深刻......格蕾丝乐队,你们真是个默契的、永不言弃的、令人羡慕的乐队啊!” 连串的彩虹屁让陷入了巨大失望的格蕾丝乐队打起了精神,杰斯尚有自知之明,在看清对方脸上不是嘲讽,而是真诚之后,沮丧道,“谢谢您的善良,但我还是差的太远......或许我不太适合做一名音乐家。” 他的同伴们纷纷安慰他道,“不要这样,杰斯,凡事都是有过程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克服内心的胆怯,并且成功征服那些挑剔的观众,就像你每次弹给我们听,征服我们一样!” “其实我刚刚也紧张的手抖,还弹错了好几处呢!只是因为你是键琴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你那里才没注意到我的失误,杰斯,我要感谢你!” 杰斯仍然自责,“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就好了,至少不会让大家饿肚子。” 观众打赏的小费是他们收入的重要来源。 “时间还早,我们还有机会拉到下一批观众!” “是的!杰斯你千万不要放弃,今天只要能挣到1个铜司索就是成功!” ...... 纵然没有良好的演奏水平,但他们却拥有着良好的品德,那就是不推卸。欣赏过后,洛莉硬下心肠打断了这温情的画面——她还想赶在五点之前去学校报到从而省一笔住宿费呢! “诸位,我对音乐非常感兴趣,不知道我能不能使用一下贵乐团的键琴呢?” 第5章 天才音乐家 得到了主人的许可,洛莉没有丝毫负担的坐在了琴凳上。未成年的魔女身形娇小,但那从容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比杰斯更像是这个键琴的主人。 duang—— 她五根纤细的手指重重碾过琴键,发出杂而不乱的乐声。 洛莉的手都在颤抖,魔女那颗永远年轻的心激烈的挣扎了起来,像是要挣脱那长久以来的束缚一样,在她薄薄的皮肤之下奔腾着名为“音乐”的血液,它们沉默、无声,又振聋发聩! 太久了。 太久了! 五年了。 她已经五年没有碰过乐器了! 长久以来朝思暮想的东西就在眼前,纵然这只是自己不太熟悉的羽管键琴,离她的“世界”非常遥远,可对洛莉来说,能在这个异国他乡之地看到一两件熟悉的、能够寄托的东西,就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 杰斯看到她颤抖的手,还以为她也是害怕呢。 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刚刚还安慰自己、看起来异常强大的魔法师,原来也只是个装作大人的小女孩啊!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格蕾丝乐队就无法再把她当做一个成熟的大人了,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是自己的meimei”的亲切感来。 热情的辛迪挥着拳头给她加油,“不要紧张!” 洛莉的手停顿了一下,象牙白的手指在略微有些发黄的二手键琴的衬托下,白的几乎能透光,那双看起来脆弱的没有一丝力量的手,轻巧的落下,弹奏出了“叮叮咚咚”清脆的乐曲,像是跳跃在黑白之间的精灵一般。 初期有些生涩,但很快,她就找到了默契。 那干净又清脆的声音,如同一道溪流,蜿蜒前进,缓缓流入众人的心中,于是格蕾丝乐队顺着音乐来了一场旅行。 他们越过高高的森林,“看到”了皎洁月色下静谧的湖水,淡薄的云层给皓月蒙上一层薄纱,让黑夜少了几分冰冷与无情,多了些许的忧郁与柔情。 还在思索着如何能拉到更多观众的红发少年,突然想起了年幼时被父亲举在肩头,在田野间辛勤劳作的时光,那时他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捡起地上掉落的麦穗,只要捡一小袋,母亲就会给自己做好吃的土豆饼,可后来...... 他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了下去,曾以为伤痛会随着时间而治愈,但现实恰恰相反,那毒瘤一般的伤痕埋在了心里,只要一股轻微的风,就能卷起狂风骤雨般的思念。 心思细腻的辛迪忍不住捂住了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她想起了父亲和母亲,想起了小时的玩伴,想起了说好会来娶她却死在了魔物手中的未婚夫,悲从中来。 她握住胸口的吊坠,默默道,“我一定会替你实现音乐梦的。” 杰斯想到了自己一边工作一边学音乐,凭着对音乐的热爱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可仔细想想,在他追求音乐的途中,忽略了自己的亲人、朋友,他甚至连自己母亲的生日都忘了!或许,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辛勤劳作的人儿,你不要想家,梦在前方,家在你身后~” 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人跟着哼唱了起来。 这是法兰大陆传唱度极高的曲子,是百年前一位流浪乐师谱的曲,凭借那简单的旋律、质朴的歌词,得到了众人认可。 “辛勤劳作的人儿,你不要害怕......” 不知不觉间,这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思乡小调汇聚成一股洪流,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旋律凄婉悠扬,如泣如诉,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无论是恶魔,还是天使,只要有过类似的体会,就会无法自拔的陷入到这氛围之中。 随着她抬手落下最后几个略带颤意的尾音,被人群挤满了的帐篷却没有人发出声音,有的只是一群寂寥的、默默流泪的浪子们。 这首经过洛莉改编的民谣,却是以小提琴或钢琴为基础的,即便她在意识到键琴的不同时临场改了不少,可仍然不够完美。 她略显遗憾的摇头,正打算再来一遍,却发现帐篷已经被挤满了,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刚过了把手瘾的洛莉:“......” 不好和格蕾丝乐队抢人,她念念不舍的请求,“下次我还能来吗?” 那眼巴巴的可怜模样没有任何人能拒绝! 杰斯忍着鼻酸和泪意,露出喜色,“当然!您是一名出色的音乐家,您的到来是我们的荣幸,格蕾丝乐队永远欢迎您!”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换上了敬称,显然是被对方出色的键琴技巧打动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洛莉微微一笑,大概是心情好,身上的魔力竟然恢复了不少,她迅速给自己套上轻身术,趁机溜走了。 毕竟他们的演奏怪难听的! 在她走后,帐篷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那发自内心的悲伤感染着众人,不了解的人还以为这群人都在哭丧呢! 被拽住胳膊的兽人无法抑制的朝他倾诉内心的情绪,那震耳欲聋的吼声几乎将那可怜的软泥怪给吼成一滩水泥。 “你知道吗?我来的时候,妻子告诉我,我要当爸爸了!可军令不可违,我只能含着愧疚和不舍离开他们。恶魔在上,我每天都想回去,但恶魔却不曾眷顾我!” 软泥怪努力撑起身子,发出弱小的抗议,“这就是你转投光明的理由吗?” 兽人不理他,他自责又愤怒的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这样的我无法给她提供好的生活,只能将自己‘死’掉的消息穿过去,好让她能安心改嫁......可我想她了!想看看那爬山虎是不是爬上了墙头,看看她喜欢的花是不是还在......” 喋喋不休的兽人声音如雷一般,一下接着一下,周围的人怒目而视,嫌他打断了自己的思念,毕竟,那是漂泊在外的浪子们少有的慰藉啊。 当众人从情绪中缓和过来的时候,掌声如同雷鸣一般,他们看不到帐篷内的演奏者是谁,但却发疯似的将各种司索往里面丢,那些闪烁着独特光芒的司索们如同不值钱一样,暴雨一般的落下。 后面的人探头问道,“这位音乐家是谁?” 前面的再问前面,如此反复了十几次才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 音乐家已经走了。 可没人知道她的名字。 * “莱茵,你想家了吗?” 在玻璃房内,受邀前来欣赏维克多乐队演出的音乐协会会长,突然这么问道。 在他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士,白衬衣,银马甲,黑色西裤,银色的头发如同流水一般柔顺的搭在肩头,看起来慵懒又随意。五官深邃又不乏精致,红色的瞳孔,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畔和漫不经心的目光,都让他显得妖异又俊美。 这位俊美的男人平静答道,“奥多罗先生,我没有家。” 他嘴角勾起舒适的笑容,并没有什么介意的表现。 “噢!抱歉,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奥多罗举起高脚杯,满是歉意。 “这没什么。”他碰了碰酒杯,鲜红的酒液被他一饮而尽,唇色愈深,更显妖冶。 奥多罗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再听维克多音乐的时候,竟然有些挑剔。他不自觉的想起刚刚那令人流泪的音乐,许久未有的灵感爆发了起来,让他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小调。 作为正式骑士的奥多罗,五官灵敏,能够听到普通人听不清的声音,因此有幸听到了如此动人的乐章。 拿着笔唰唰唰的把灵感都记下好,奥多罗才朝被自己忽略了的莱茵道歉,“我已经太多年没有这么喷薄的灵感了——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旋律们在眼前飞舞,让我不得不停下所有事情去记下它们。如果莱茵你觉得被忽视了,那一定是因为我被它们诱惑走了!” 他小小的幽默让莱茵一笑。 莱茵没有丝毫的怪罪——任谁听到这样优秀的音乐,都会产生这种反应,“不用感到抱歉,奥多罗先生,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您感到抱歉,那么我希望能尽快听到您的新作,以安慰我那被忽视的心灵!” 奥多罗大笑着答应,但脑中那仍然盘旋着不肯离去的旋律又将他带入了对家乡的思念,只是此刻说出来未免令莱茵难过,他在一个人品味片刻后收回心神,感叹道,“也不知道是谁改编的,又是谁弹的,真希望能见见她啊!” 莱茵便露出淡淡的笑意来,“一百多年来,至少数十位音乐家改编过这首‘家乡的歌’,我不敢说我听全了,但至少在我听过的改编版里,这一版是最让我感动的。” “恰当的评价!”奥多罗赞同的点点头,但又道,“虽然改编的有些粗略,细节方面仍待打磨,可这种与人共情的演奏水平已经足以令人惊叹了!” 是吗? 莱茵垂下银色的睫毛,下意识想到她弹琴时的小动作。 能够一边演奏一边调整曲谱,她一定是一位非常成熟的音乐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离去了。 许久未来自由城的莱茵,难得对这个未知的天才音乐家产生了一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