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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萍踪无影,公子无双( 我纵是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脸红了。但他这夸人的话说得坦荡真诚,我也不想扭捏作态,直截了当地道:“好啦,我是来听故事的。” 我拿了一个茶杯作酒杯,他摇头道:“你新伤未愈,不要喝酒了。” 他自桌上的小火炉上取下一壶茶来为我斟上,我挑眉道:“你也别喝了,冷酒伤人。” 张丹枫轻声一叹:“冷酒伤人,却能解愁。” 我便也不劝了,捧着茶听他讲。 很久以前,也许并没有很久,有两个苦命人,彼此结拜为兄弟,因为世道艰苦,无以为生,为了吃饱饭活命,一个去做了叫化子,一个去做了私盐贩子。 私盐贩子是兄长,每每赚来的一点钱,都拿去给他的义弟,两人终于捱到元朝廷气数将尽,去参加了反元的义军。 后来两人都有所作为,义弟占了金陵,义兄占了江南,义兄没有称霸天下之心,只想保一方百姓安宁,不再受乱世之苦,义弟却要问鼎上位。那时两方的势力已以长江为界,义兄便派使者去告诉义弟,你我兄弟,先不论谁做皇帝,先叙兄弟情义,结盟对抗异族。 义弟却将使者耳朵割掉,传回话去,天下之主只有一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而后两方几次交战,互有胜败,最后义兄被俘,誓死不降,还道:“你这小叫化,要杀便杀。” 义弟便将义兄乱棍打死,沉尸长江,后来他做了皇帝,驱赶异族,成了天下的明主。 说到最后的“明主”两字,张丹枫脸上神色冷漠到了极点,而后变作化不开的悲。 只怕他喝尽了冷酒,也解不了愁。 我道:“义兄是诚公张士诚,义弟是朱元璋。” 张丹枫没有说话,默认了。我却觉得有几分荒诞之感,我虽对史学谈不上不精通,但也知道,老朱跟张士诚不熟的。 也许我所在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历史,而又是假托历史的一个武侠世界罢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姓张,你是张士诚后人。” 张丹枫慢慢地点头:“士诚公兵败后,残部隐遁大漠,家父张宗周,现任瓦剌国右相。” 我道:“石英也是你们的旧部,所以他才说,他们等了你数十年。你不是公子,而是他们的少主。” 张丹枫道:“是。” 我道:“但此次,你却是自己一个人跑来中原的。”我顿了顿,轻声道:“你想做什么?” 张丹枫默然良久,执起酒壶倒酒,神色清清冷冷地开了口:“说不定我想趁朝局混乱,民怨四起之时揭竿而起,重夺天下。若能外联瓦剌,内联旧部,成功的机会还会更大。”他自顾自地点头道:“如今是个好时机。” 我也点头道:“确实是个好时机。”英宗朱祁镇,既昏又暴,可称得上是以一己之力葬送明朝半壁江山,一年后的土木堡之变,就是明由盛转衰的节点。 张丹枫的动作顿住了:“你说什么?” 我把话直接说了出来:“我对今上并没有什么忠君之心,与其坐看他祸害天下,不如你来当这个皇帝。” 张丹枫的神色间已透着寒意,冷笑道:“但当皇帝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知道要起多少干戈?流多少血么?” 我点头道:“是啊,兵锋一起,生灵涂炭,皇帝再昏庸,天下人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保得住这天下吗?” 张丹枫沉吟着,良久道:“他虽然昏庸,但也没到不明事理的地步。” 你错了,他就是那么垃圾。 如果没有于谦,他分分钟就是个亡国之君。 我摇摇头:“你不是要篡他的位么?如今倒维护起了?”我决定不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天底下的人,不管皇帝多昏庸,总还是认为他有救的。 张丹枫举着酒杯到面前,举了半晌,却喝不下去了。 “你本以为我会支持你的,是不是?”我道。 张丹枫苦笑:“你如今不就在支持我么?从小到大,我的父亲叔伯,身边的旧部,就在教导我如何复国,你也要我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是化不开的国仇家恨,却唯独没有野心。我道:“你不想复国……你非但不想复国,还想为大明消弥战祸,还想阻止张周的复辟。你真正想的,是放白鹿于青崖,采秋菊于南山。” 张丹枫目光似已放空,静默许久才叹道:“小兄弟,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饮完一壶酒,张丹枫便策马离开,不知去了哪里。我留在客栈左右无事,日头上来,我便出去逛街。 自醒来之后,我还没有采买过东西,我买了把匕首,放在袖里以备防身,又买了一些干粮,虽然张丹枫没有说,但我知道,他是不会在这里多留的。 我前两天还一点都不想理他,现在却想要跟他一起走了。 他是张士诚后人,不管他到底想做什么,跟他一起,必定也会碰到数不尽的麻烦,可若就此撇开他,我似乎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我暗自轻嘲自己,也许这不过是对他动心的借口。 我又买了一堆胡萝卜,准备给照夜狮子马也开小灶。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去旁边的成衣店买了一身女装。 原主的那天仙套装我已经丢掉了,这个小地方没有质量那么好的衣服,不过是普通的绸缎,衣袖有些宽,裙子也有些长,如果打斗起来,肯定很碍事……算了,我还是别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