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页

    我只遗憾我再不能和他们去关外,再不能见到丁典。

    我叫他的名字,狄云俯下身来,我跟丁典破译连城诀时,他根本什么也没注意听,我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将那句话告诉他:“江陵城南偏西……天宁……”

    可惜我终究没有说完,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番外

    狄云脸上的泪痕犹未干。

    他曾经历过这世上最残酷的绝境,师妹嫁人,师父不知所踪,自己被冤枉入狱,断手指,穿琵琶骨,日复一日地被关在一个阴暗逼仄的牢房里,但他与丁典相知相交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上天对他还是很好的。

    可他刚刚度过的这个夜,冷得似乎要把他剥皮拆骨,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去相信,天底下竟有如此恶毒的父亲,给自己活生生的女儿出殡,咒她死。

    他将怀中的女子放在路边的马上,疯了一般地冲进送葬的队伍,也顾不了这是不是抓他的陷阱,他扯碎了招魂幡和纸人纸马,夺过那灵牌,脸上只露出冷笑来。

    “爱女?爱女?!”他仰头大笑,双手一捏,将那灵牌捏得粉碎,周围的人纷纷躲开他,紧接着几路人马拿着刀剑从四周的店铺里冲了出来。

    狄云忽哨急响,他的马扭头便跑,凌小姐已去,他实在不愿意她再落到她那冷心绝情的爹手中。

    他奋战不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下十处,却仍不肯投降。就在他山穷水尽之际,丁典裹挟着凌知府过来,他与丁典终于突出重围。

    可他终究来晚了一步。

    丁典低着头,忽而又抬起头来,在夜中茫然张望,叫了一声霜华。

    凌退思躲回自己手下的保护中,看着丁典怔怔地流下泪来,叹气道:“丁大侠,小女去了也好,总算是不辱我凌家门楣。你若记得她对你的恩义,就将那秘密告诉我罢。”

    丁典似是没听见,凌退思忍不住要再逼问时,他忽然转头冷冷地看着他:“你还想知道?”

    凌退思警惕地看着他,丁典竟笑了:“好,那我便告诉你,明天天明,你自去城门看,连城诀秘密就在那里。”

    丁典带着狄云走了,自那以后,江湖上再无他二人的消息,只知道第二天天明,荆州城城墙上多了用剑刻出来的几行字。

    那字直指向一处早已荒废的佛寺,城中百姓不解奇意,凌知府早带人去了那里,他手下不少江湖人士,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江陵城霎时间风起云涌。

    然而谁也没料到这是一场浩劫。

    死在天宁寺的江湖人,从大江南北赶来的,单论有名有姓,有派别门路的,就有数千人之多。有人说他们是相互为了抢财宝而死,有人说他们是要聚众反叛,连江陵府台凌大人都折在那里。

    连城诀这三个字,成为了整个江湖的噩梦。

    数日过后的荆州城一片萧条凌落。

    万府,少夫人戚芳正在cao办丧事,她原来也是江湖儿女,天宁寺一役后,她亲自去将自己丈夫和父亲、公公的尸体寻了回来,她的眼泪早已哭干,却还是强撑着自己打理家事,整理出银钱遣散下人。

    她清点人数时,去后院见到了万震山的小妾小桃红,得知万震山已死,小桃红忙不迭将当年万震山逼迫她陷害狄云一事说了出来,戚芳听得心神俱裂,打发走了小桃红,踉踉跄跄地去了荆州府衙。

    狱卒告诉她,里面的犯人早趁城乱时逃走了。

    戚芳心中稍定,回府中收拾行囊,再不留恋,带着女儿回了湘西老家。

    少小离家如今回,她容颜未改,却已是物是人非。

    戚芳早换下了万少夫人的妆扮,一身朴实的衣服,抱着女儿往家的方向走。然而还未走到,她就看到了狄云。

    “娘?娘?”空心菜见她母亲眼里都是泪,担忧地晃她胳膊。

    狄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狱中,他对戚芳由希冀到失望,又由失望到愤恨,但真正见到她的时候,他的心中只剩下爱意。

    他与戚芳不只是相互爱慕的恋人,更是亲人。

    “师妹,你回来了?”他道。

    “是。”戚芳眼中含泪,轻声道:“我回来了。”

    狄云再也忍不住,走过去和她相拥。

    天宁寺一役后,丁大哥带着凌小姐去了关外,他本意是要和他们一起走的,但丁典让他留下来处理自己的事情,他便又回了趟湘西,想带上些昔年的旧物,也好以后有个念想。

    不想,碰到了师妹。

    戚芳哽咽道:“师哥,咱们走吧,离开这儿……”

    狄云点点头,将她松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西北方,这里的一切他都不想再理,他要带着戚芳和她的女儿,一起去关外找丁典,再不回来。

    第8章 踏月留香香无迹(一)

    在临死的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在祈求着让我回到我原来的世界,然而事与愿违。

    我在铺着狐裘的贵妃椅上醒来,身体还保持着倚靠的姿势,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脑袋里一片空白,慢慢地,感知才回到神经里。

    我抬起眼睛,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犹如宫殿一般的大厅,我在高高的主位上,珍珠帘半卷,雪色的纱幔随风舞动,如同天上人间般梦幻。

    我还活着。

    或者说,我又活了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