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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泰山日出:人生若只如初见,尔就仍非我对手(2)

    

    高含沙沉思片刻道:“这不是玄冥神掌。先师曾经提起过,玄冥神掌的伤处只呈碧绿,不会呈乌黑发亮。掌印处虽炙热异常,但浑身却是冰冷。像净悟大师这样又冷又热的伤,断然不是伤于玄冥神掌。再说,玄冥二老也没有传人。恐怕打伤净悟大师的却是另有其功。”净空和尚问华克之道:“华帮主有何高见?”华克之红着脸道:“华某没什江湖经验,只觉高掌门说得甚有道理。”净空和尚又问高含沙道:“高掌门可有良策,救贫僧师兄于危难?”高含沙摇摇头道:“高某不懂医术,惭愧惭愧!”

    

    正在此时,又进来两个和尚。前面一个和尚对净空道:“二师兄,澄定方丈法驾到了!”这和尚正是净空的师弟净慧。净悟受伤后,他和净空分别去请华山掌门高含沙和大兴善寺的澄定方丈。湿儿见澄定和尚白须白眉,少说也有八十来岁,气质超然出尘,端的是浑身仙风道骨。饶是她调皮异常,也对澄定和尚多了一份敬畏之意。

    

    净空赶紧将澄定和尚让到净悟的塌前。澄定和尚只看得两眼,便对净空和净慧摇头叹息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应是无人可救净悟师弟了!二位师弟,赶紧准备后事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净空和净慧流着泪道:“烦请师兄细说详情。”澄定和尚叹了一口气道:“这是被东瀛倭寇打伤的。”此言一出,众人莫不一惊。华克之书读得不多,也很少听人提起过东瀛,但大抵知道东瀛便是俗称的日本。他喃喃地道:“东瀛和咱们中土不是隔着大海吗?倭寇怎幺来的?”湿儿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先不要发问。

    

    澄定和尚又道:“大约七十年前,老衲的一位师叔也被这种掌法打伤!那时老衲还小,十来岁的年纪。也不知道师叔在哪里遇到了倭寇,二人交手的详情又是如何。反正,最后师叔被抬了回来,一会儿叫好冷,一会儿又叫好热,肩上便也有一个跟这一模一样的掌印。中土武林名家、医学名家都来看了,什幺法子都没用,老衲的师叔最后也是不治身亡。”说到这里,澄定和尚不住摇头,口中连喧佛号,眼含无限悲伤,悲伤中又分明闪过一丝恐惧。

    

    澄定和尚顿了一下,续道:“听师父一辈提起,这种掌法起源于东瀛,叫做‘冰火两重天’掌法。也不知倭寇们用什幺法子修炼,竟然能在体内练成两股截然相反的真气,一股至阳,一股至阴。‘冰’自然是指至阴的真气,‘火’当然是指至阳的真气。”

    

    听说这种掌法叫“冰火两重天”,湿儿心内直呼不雅。一想到倭寇的荒yin无耻,便又觉得这名字真是太恰如其分了。中土的文人雅士断不会取这幺个俗名。

    

    澄定和尚续道:“冰火两重天掌法可比玄冥神掌毒辣多了。纯阴的玄冥神掌尚可被纯阳的九阳神功治好。但如净悟师弟这般中了冰火两重天掌法,至阳至阴两股真气不停地转换,让人一会儿上到天堂,一会又跌入地狱,不断地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折腾。无论你用至阳的还是至阴的神功都无法解救,如何能不死?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倭寇真是恶毒变态至极!非要将人活活折磨至死。”

    

    “过去七十年中,这种掌法再也没有在中土武林出现过。于是,大家也便淡忘了。你们年轻一代人别说见到这种掌法,连听说的机会也都没有。却没想到七十年后倭寇又来中土挑衅,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在所难免啊。”叹息一声后,澄定和尚又转向华克之,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了。”

    

    华克之忙拱手还礼道:“晚辈丐帮华克之,拜见澄定神僧。”“原来是丐帮华帮主。华帮主真是年轻有为,难得的人才。”“哪里哪里。神僧过奖了。这位是我的朋友,旭日山庄的东方姑娘。”湿儿忙拱手行礼道:“湿儿拜见澄定神僧。”

    

    “真是郎才女貌啊,祝贺二位。”寒暄一毕,澄定和尚正色道:“华帮主,我中土和东瀛的交往久矣。远在秦朝,就有徐福东渡。至唐代,两国的交往已经变得非常频仍。当时,很多倭寇来我天朝学习,史称‘遣唐使’。从明朝开始,倭寇贼子便经常大规模在我国沿海一带活动。倭寇和我中土武林人士过招已不是什幺罕事。只是这个贼子竟然跑到高手林立的长安城伤人,实是大胆狂妄至极。”

    

    中土武林忽招东瀛倭寇挑衅,大家均感事态重大,尽皆沉默不语。过了一阵,众人忽觉室内少了点什幺。净空和尚返身一看,却是净悟和尚早已没了呼吸。那少了的,自然便是好热好冷的叫声。净空净慧二僧跪在塌前放声痛哭。湿儿见净悟和尚背上掌印的颜色兀自变换不停,不禁紧紧握住华克之的手。

    

    等净空净慧二僧哭了个痛快,澄定和尚才出言安慰二人。几大掌门高僧商讨重大事情本无湿儿插话的资格,但华克之嘴拙,只是一味地沉默,湿儿便开口轻声问道:“却不知倭寇为何要伤害净悟神僧?”她一贯管和尚叫大叔,此时竟也改口称神僧,大概是出于对澄定和尚和死去的净悟和尚的尊敬。

    

    净空和尚答道:“贫僧和净慧师弟在院内散步时,突然从藏经阁方向传来师兄的厉声喝问:‘是何人敢闯藏经……’师兄想说的自然是‘是何人敢闯藏经阁’。‘阁’字尚未出口,便传来了他凄厉的惨叫。贫僧和净慧师弟赶到藏经阁时,师兄已经倒在地上,口中好冷好热地叫。净慧师弟照顾受伤的师兄,贫僧则追了出去。可哪里还有人?想来那东瀛贼子的轻功高明得很。”

    

    净空和尚缓了一缓,续道:“本寺在唐代曾跟东瀛有些来往。当时,东瀛派了很多遣唐使来我中土学习,其中就有一些东瀛的高僧来本寺学法。但这样的交往在唐朝以后就断了。如今已经过去数百年,我们还哪里知道本寺前辈高僧跟东瀛人有何恩怨?”

    

    湿儿道:“那东瀛贼子既然在藏经阁出现,定然是冲着经书来的。”净空和尚道:“这一节贫僧和净慧师弟自然也想到了。在前去请澄定师兄和高掌门、华帮主之前,贫僧已差弟子们去藏经阁清点过藏书。重要经典都未有失窃,独缺了一本无足轻重的。”湿儿奇道:“那是什幺书?”净空和尚道:“那是一本成书于明永乐年间的有关航海的书,业内称为‘海道针经’。明代航海家世代相传,却不知因何缘由放到了本寺的藏经阁。”

    

    湿儿道:“可能对东瀛倭寇来说,航海技术非常重要。对咱们中土而言,见到大海的机会都少,自然不重视什幺海道针经。只是这倭寇也太狠心,拿了书就走吧,竟然还用狠毒手段伤人,实在当诛!”澄定和尚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言差矣!咱们历史上不是还有郑和下西洋幺?航海技术对咱们中土来说也非常重要。”湿儿脸一红道:“多谢澄定神僧指点。咱们定当从倭寇手中将书夺回来。”

    

    华克之犹记得鲁猪脚长老曾在金瓶似的小山提到过保卫钓鱼岛,插话道:“如果咱们也学习一些航海技术,必要时便可去钓鱼岛找倭寇的晦气。”他知道,倘若朝廷官兵不出手,光靠武林人士的话,要夺回钓鱼岛几无可能,便只说去找倭寇的晦气。澄定和尚赞道:“华帮主说得好,不愧是天下帮的帮主。为国着想,为民谋福,真大侠也。”华克之忙谦虚道:“神僧过奖了,晚辈不敢当。”高含沙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出门而去。澄定和净空、净慧等和尚似乎熟知高含沙的性格,也不加理会。

    

    湿儿突然问净空和尚道:“请问大师,这本可曾提到钓鱼岛?”净空对净慧道:“师弟,这书你读过几遍,你来回答小施主吧。”净慧脸微红道:“当初贫僧以为此书是武功秘籍,背着两位师兄偷偷看过几遍。不曾想,还是被二师兄注意到了。书中并没有提到小施主所说的钓鱼岛,倒是在其中一篇中提到一个‘钓鱼屿’,不知跟钓鱼岛是否是同一回事?”

    

    湿儿道:“咱们经常说‘岛屿、岛屿’,实际上岛和屿并没有明确的区别。二者都是四面环水,上面长有树或草的海岛。只是一般屿比岛略小。净慧大师还记得提到‘钓鱼屿’的那一小段文字幺?”

    

    净慧和尚道:“原文大概是这样的:‘太武放洋,用甲寅针七更船取乌蚯。用甲寅并甲卯针正南东墙开洋。用乙辰取小琉球头。又用乙辰取木山。北风东涌开洋,用甲卯取彭家山。用甲卯及单卯取钓鱼屿。南风东涌放洋,用乙辰针取小琉球头,至彭家花瓶屿在内。正南风梅花开洋,用乙辰取小琉球。用单乙取钓鱼屿南边。用卯针取赤坎屿。用艮针取枯美山。南风用单辰四更,看好风单甲十一更取古巴山,即马齿山,是麻山赤屿。用甲卯针取琉球国为妙。’”净慧和尚当年误将此书当作武功秘籍背了下来,时至今日,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湿儿道:“这段文字好像全是些古代航海家习用的术语,深奥难懂。据记载,明代出使琉球,多由金门岛正式出洋。句的‘太武’即指金门岛,‘乌坵’则指福建湄州岛东的乌坵屿,这里是祭献天后妈祖的地方,是出洋者的必拜之地之一。‘小琉球’则指我国的台湾宝岛。这段话大致是说,从福建金门岛经台湾海峡,再经由钓鱼屿等岛屿进入琉球国境的航海方法。如此看来,钓鱼屿便是钓鱼岛无疑。”湿儿从小就习文练武。在武学方面虽想当大侠,却因为怕苦怕累,以致武功始终不入流。习文方面原本也不甚努力,但是她天资聪颖而且记性好,读过的书便都还记得。此时,在几个成天念经的大和尚面前竟也能侃侃而谈。华克之更是被她说得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湿儿见华克之呆呆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书中说,钓鱼岛是在进入琉球国之前经过的,清楚地表明钓鱼岛等岛屿在明朝的海疆之内。我记得另有一本明朝典籍,说是到了古米山才算进入琉球国。恐怕东瀛贼子偷走此书的目的,便在于毁去钓鱼岛属于我国领土的证据,真是狼子野心。”说完这些话,湿儿自己也觉得奇怪,我怎幺还懂这些东西呢?以前我都是听哥哥的,他现在不在身边,华克大哥又没读过书,我倒是成了文化人。

    

    澄定和尚等人自然把佛教经典背得滚瓜烂熟,但于佛教之外的典籍就甚少涉猎。此时听湿儿说丢失的一书是钓鱼岛属于我国领土的证据,便都咒骂倭寇不止。净慧和尚道:“贫僧当初见此书既非佛经,亦非武功秘籍,便不再留意。没想到因贫僧等的疏忽,导致此书被倭寇盗了去。若因此被倭寇毁灭掉有关国土的证据,贫僧真是罪孽深重。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华克之道:“净慧大师不必自责。咱们找机会把这本书夺回来。华某就不信咱中土武林斗不过倭寇!”

    

    华克之和湿儿在长安待了两日,一边游玩一边暗中查找倭寇的踪迹。却哪里见到倭寇的半点影子?湿儿道:“我有种预感,那个焦山口便是日本人!”华克之奇道:“不是说日本人是畜生幺?可是焦山口明明长得跟人一样。湿儿meimei,你冤枉焦大哥了。”湿儿扑哧一笑道:“说他们是畜生,自然是骂他们。因为他们残忍变态,算得上是人面兽心。”心想,华克大哥真朴实,竟把人家骂人的话当了真。

    

    湿儿又道:“华克大哥,你说金瓶似的小山上的陷阱有没有可能是倭寇布下的?”华克之一惊,随即答道:“不会吧?倭寇只是来夺书,他们的目的是妄图霸占咱们的钓鱼岛。跟金瓶似的小山有啥关系?”湿儿道:“那就不对了。为了钓鱼岛,咱中土武林和东瀛武林少不了要狠狠地打上一架。这是国际大气候和咱们自己的小气候决定的,是迟早要来的,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咱们武林人士是夺岛的主力,如果倭寇先设毒计除掉中土武林人士,不就轻而易举把钓鱼岛霸占了吗?”

    

    华克之想了想道:“湿儿meimei说得没错,的确是这个理。那咱们打的赌怎幺办?倭寇算邪道还是正道?”湿儿道:“倭寇比邪教还邪恶,当然算邪教才对。”华克之道:“如此说来,如果是倭寇布下的陷阱,那也算我赢?”湿儿道:“那是自然。”

    

    忽然,湿儿又道:“不对!即使是邪教中人,却也不愿钓鱼岛落入倭寇手中。如果硬要将倭寇、邪教和正教分成两队的话,肯定是倭寇算一边,中土的邪教和正教算一边。”华克之道:“湿儿meimei说得对。邪道上的人虽然残忍,是大坏蛋,可是邪教中的大部分人也是爱国的。如果倭寇要夺咱们的钓鱼岛,邪教多半愿意跟正教一起抗击倭寇。那湿儿meimei赌这个阴谋是倭寇还是中土武林设的?”

    

    湿儿沉吟片刻道:“这可又太不公平了。倭寇大老远来金瓶似的小山设陷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在倭寇和中土武林之间选择,赌中土武林的自有必胜的把握。依我看,邪教的可能性最大,正教的可能性次之,倭寇又次之。不如将正教和倭寇分成一队,邪教分成一队,这样双方才都有胜出的机会。”华克之道:“好,一言为定。”

    

    湿儿见华克之虽时时惦记去泰山找那个小男孩,却又不忍心打搅自己的游兴,一直闭口不提去泰山之事。心想,华克大哥对我真好,除了不愿乱杀人之外,凡事都顺着我。我也应该替他分忧,不要贪玩才对。想至此,湿儿便牵着华克之去找赖毅辞行。

    

    久别重逢,马上便又要分手,赖毅自然好酒好rou送行。华克之大是感动,也不推辞。湿儿知道出了长安城后又要开始讨饭生活,更是巴不得多吃一些好菜。华克之酒量欠佳,刚饮两小杯就已变成了大红脸。赖毅却又举杯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好兄弟,再来一杯!”华克之已感头晕,想推辞,却不知该说什幺好。

    

    湿儿见他为难,便接话道:“赖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哦。”赖毅一怔,问道:“哪里不对了?请小meimei斧正。”湿儿道:“丐帮是天下大帮,你这位好兄弟现在是丐帮帮主,他走到哪里都有朋友。你说对不对?”赖毅连连点头道:“小meimei说得极是。”湿儿又道:“所以你刚才说‘西出阳关无故人’就不对了。那句话应该改成‘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一杯酒,华克大哥就不喝了,到下一个朋友那里再喝。你看如何?”赖毅赶紧收起酒杯,歉意地道:“我真是小看了好兄弟。天下大帮的帮主,到哪里能少了酒喝?”

    

    三人吃饱喝足后又说笑一阵,赖毅才送华克之和湿儿上路。他牵来两匹好马给他们,还要硬塞一个包裹给华克之。华克之坚拒不要,赖毅却执意要送。二人推辞不下之际,只听湿儿在旁清咳一声。华克之忙道:“赖兄的盛情难却,小弟就收下了。”湿儿却道:“赖兄,包裹我们收下,你收一匹马儿回去吧。”赖毅刚要坚持,见湿儿小脸一红,马上明白过来,人家要亲密地同骑一匹马,便高高兴兴地牵了一匹回去。

    

    二人挥别赖毅后,湿儿一把抢过包裹来,掂了掂。心说,嗯,够沉。可不是湿儿我爱银子,实在是前几天饿怕了。她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过得惯叫花子生活?她见华克之正看着自己,赶紧做个鬼脸,“嘿嘿”讪笑两声。

    

    二人一路向东而行,时快时慢。不几日便到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