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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青亭又狠狠瞪了他几眼,再开口时,语气已然缓和许多,“伤着了么?” 洪文就跟小狗似的,刷地抬起头欢快道:“没呢!长公主来得及时,倒把薛凉那起子人吓得够呛。” 听见嘉真长公主的名号,何元桥扇蒲扇的动作顿了顿,悄然挑了挑眉。 老太太拉着洪文看个不住,连念阿弥陀佛,“他们不知道好歹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跟他们一样?万一磕碰坏了,哪儿买后悔药吃去。” 洪文也不嫌烦,乖乖任她摩挲,“哎,知道了。” 何家虽不爱张扬,但能得到隆源帝的黄金赏赐着实稀罕,哪怕为表示感激之情也不好低调太过。 众人先在门外放了两串大红鞭,谢了来道贺的左邻右舍,又特意散了许多点心糕饼,也没呼啦啦大摆宴席,只命厨房的人去买了新鲜肥大的鸡鸭鱼rou,结结实实做了一桌。 何青亭还把自己窖藏多年的美酒挖了一坛子出来,连素来滴酒不沾的何老太太都饮了一杯。 平平好奇心最重,见长辈们都乐呵呵吃酒,想来肯定是极美味的,他也心痒难耐,趴在父亲膝头看个不停。 何元桥笑着用筷子头沾了一点给他,小孩儿乐颠颠一舔,结果下一刻就哇哇大哭,“爹坏,辣的!” 众人哄然大笑。 晚上哄着孩子们睡了,何元桥又去敲洪文的房门,进去之后发现那小子正在拿金锭摞塔玩儿。 何元桥失笑,按着他的脑袋晃了晃,“多大人了,还玩这个。” 洪文嘿嘿笑着把金锭推倒,心满意足的听着它们发出的碰撞声,一本正经道:“你不懂。” 光听着这响,他都能睡个好觉了。 “我是不懂,”何元桥熟门熟路地在桌边坐下,“不懂你跟嘉真长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洪文摆弄金锭的手一抖,刚摞了一半的塔哗啦啦倒塌。 他连忙收拢了,“什么怎么回事?我可听不明白。” 何元桥拿扇子在他额头点了点,“你小子可别在我跟前装神弄鬼的,我是过来人,什么听不出来?” 洪文面上局促,却还是嘴硬道:“你别乱说,坏了人家女孩子的名声。不过是她偶然回来,顺道……” 何元桥啧啧出声,“能说出这话来,足可见你并不了解嘉真长公主。” 洪文一怔,“什么意思?” 何元桥道:“这世上多的是言行不一的人,有人面冷心热,有的人却面热心冷,世人都说嘉真长公主温柔和气,可我进太医署也有些年头了,却很少听说她主动帮过谁。” 更别提放弃难得的游玩机会,折回来给别人出头。 图什么? 洪文愣了,无意识捏着金锭摆弄许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他才闷闷道:“我也不知该怎么着,并不敢多想,只是……能瞧着她笑我就高兴,得知她特意折返回来,我心中十分欢喜,就像,像脚下踩了云彩……” 说到这里,他有些无措地抓了抓头发,求助似的望向何元桥,“说起来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不过小小七品吏目,君臣有别,想来是敬重着的吧?” 若在平时,这话他是断然不敢说的,可今晚多喝了几杯酒,此时酒气上头,整个人都飘飘忽忽,说不得酒后吐真言。 敬重?亏这小子能找出这自欺欺人的理由来。 何元桥不答反问:“你对陛下,对太后皇后也是这个想法?” 你倒是送给陛下个泥塑大福娃试试! 洪文微征,旋即沮丧地垂了脑袋。 不是…… 见他这样,何元桥又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男欢女爱人之大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又到了年纪,若真没点想头才怪呢。” 只是没想到这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冷不丁就要放个大炮仗。 那可是公主!还不是一般的公主。 并非他妄自菲薄,可两边儿的出身门第,着实差的远了些。 若换作旁人,他们马上就能准备彩礼上门提亲,可这个? 而且……那位公主绝非等闲之辈,仅凭这么点苗头,谁也拿不准那位娇客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万一人家只是闷得慌,想随便抓个小呆瓜逗着玩儿呢?若这傻孩子贸然陷进去…… 想到这里,何元桥忍不住出言提醒,“这事儿你不必太回避,可也不要太当真,万事留个心眼儿。” 见洪文睁着两只眼的茫然样子,何元桥叹了口气,按着他的脑袋拼命揉了揉,“傻小子……” 这小子以前成长的环境过于单纯,骤然遇到这种事,也真是难为他啦! “行了,当我今儿什么都没说,”何元桥索性站起身来,“睡吧!” 洪文小声嘟囔,“覆水难收,你说都说了……” 何元桥失笑,摇着蒲扇走了。 走出去之后,何元桥逐渐收敛笑容,将蒲扇往掌心磕了几下,又转头往老爷子屋里去了。 他才要敲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何青亭往洪文所在的屋子瞄了眼,“进来吧。” 原本得了赏赐洪文是很高兴的,可刚才何元桥那一番话却又叫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雾一般穿透薄薄的窗纸漏进来,给桌上那片金锭罩了层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