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暴雨

    闲暇时水手懒散得成群，忙时哪里都缺人手，到处都是慌乱奔跑的水手，柔弱的空气汇聚成强烈的风吹来，让夏叶的法袍无助地乱摆，她用法杖撑地，才勉强稳住步伐。

    天气一刻比一刻坏，还是糟糕的逆风，让战舰步履维艰，一名水手顺着索梯爬上船桅解下风帆，不料被绳子钩住，一股大风如风墙一般朝他打来，他健硕的身子像个破烂的树叶一般从高空刮了下来，风雨中，他的惨叫声听起来反而十分滑稽，他的身子落到甲板上时，真的如同被踩碎的树叶一样。

    其他水手都目睹了这显眼的一幕，听到落地后那砰的一声，大家都像已经预料出结局一样，只是低沉地哦了一声，接着又忙起了自己的事。

    那名水手的身子碎在甲板上，随着船身的左右摇摆翻动着，不时有浪头打过来，溅在他身上，流去后被染成了淡红色。如果风浪再大点，他的身体可能就会在甲板上弹来撞去，比一颗实心的炮弹还要可怕。

    但依然没有人去管他，比起被炮弹撞到，被淹没在暴风雨中更加可怕，这艘战舰必须拼尽全力带着船员们钻出去。

    风雨中，只有一个人顽强的向那具滚来滚去的水手身体走去。其他水手都只漠然地看了一眼，纵使那位水手仍然有呼吸，纵使他们仍然能从风雨中听到他躺在地上的痛苦呻吟，浪费任何时间去照看他也是没意义的。

    他死定了。

    一支法杖坚定地指向了那具毫无生气的身体。

    “再生术！”

    没有任何施法时间，言出法随，一个高阶治疗法术就这样被放出来了，破碎的身体充了气一般饱满起来，扭曲的肢体有了活力，没有一会儿，这个水手就像做噩梦惊醒一样在原地挺身坐了起来。

    水手这行当常有人死，他们都已经看淡了，但是看到一个将死的人竟然被魔法恢复了生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个水手的几个老乡连忙跑过来，将他拉起，怀疑地抚摸着他的身子，他的衣服被扯得粉碎，但包裹在衣服下的身体居然完好无损，散发着生命的热气。

    “我……我没有死？”

    几位水手谨慎地看着一旁的怪女人，压低声音说道：“是魔法，罗斯特夫，你被巫术复活了。”

    “是那个船上的女巫嘛？”

    “嘘！”

    几位水手并没有感激夏叶，反而油然地恐惧起了她那神秘的力量，装作并没有看到她一样，惊恐地朝她的反方向跑开。

    越是熟悉海洋，他们便越害怕所有不知来源的力量。

    “嘿，那边的法师，你还留在甲板上干什么！快他妈回到船舱里！”

    舰长怒吼着，手提弯刀指向夏夜。

    “我想帮忙，你需要我作什么？”

    “除非你有本事，瞬间，立刻，将我们这整艘船他妈的送到港口里，不然就待到安全的地方，别挡路！”

    伴随着舰长的怒吼，一道山一样的巨浪从船后打来，整艘船震动得快要裂开，世界都似乎失去了重力，夏叶一下子被震得瘫软在甲板上，但舰长的双脚依然稳稳地踏在甲板上。

    “回去吧，女士，甲板上是男人的世界，你可以留在船舱里，检查有没有进水的舱室，相信我，我会守护好这艘船，带领它平安返航。”

    船长将夏叶拉起，即便再勇敢，夏叶也没法抗衡狂暴的海洋，她只好灰溜溜地向楼梯口走去。

    炮室里，沉重的药桶被水手从储物舱抱上来，炮手们正热火朝天地调试着魔炮，不时有浪头打上舷门，接着便会有数声惊恐的呼号，许多海水涌进来。

    越往下走，就越是潮湿，到了凯瑞尔丹的房间时，海水已经没过了夏叶的鞋子。那个高大的精灵此刻正缩在床上，双手紧握着一根发光的树叶，嘴中用精灵语念念有词。

    “圣树之光护佑我身，向所有光明之源致以尊敬！”

    “凯瑞尔丹，你怎么啦？”

    “我感觉得到，那是邪恶中的邪恶，黑暗之中的黑暗！它在窥伺着所有生灵！”

    “什么？邪恶之中的邪恶，为什么我……”

    夏叶的话突然顿住了。和凯瑞尔丹一起出行这么多天，都没有见到他这样，难道真的有如他所说的邪恶之中的邪恶？

    忽然，夏叶脚下的海水向上浮起，像是浸入了海底一般，随后，整艘战舰都扭曲起来，像是刀斧手在用处刑大斧结束这艘战舰的生命一样，木板挤压发出的嘎吱声一层层地交织在一起，像是它临终前的惨叫。

    “精灵从不该去水中，就像鱼儿不该生活在云层，这里没有神的庇佑！拉芮也无法拯救我了！”

    “不要怕，不要怕，相信我，总会有办法的……”

    夏叶紧皱眉头，在脑中四处搜寻着法术，但纵使她会的法术再多，也没有力量分开这无穷无尽的海水，她无法抗拒整个海洋世界。

    回到走廊里，海水又比之前漫上了一层，头顶的天花板还在下雨一样地向下漏着海水，夏叶忙伸手按向墙壁。

    “修复术！”

    忽然之间，舱室内众多裂纹都消失不见，近乎朽烂的木板变得就像还长在树上一样新鲜，这艘战舰终于不再发出临死的哀叹。

    “呼~”

    施法之前，夏叶也不确定这个法术是否有效，这只是个低级的变化戏法，但在她的全力施展下，却发挥了远超法术上限的效果。

    砰~

    砰~砰~

    砰~砰~

    还没夏叶回过神来，她就听到了一连串的轰鸣声，仿佛要把刚刚修复的船身再次震碎，几名水手慌忙从楼梯上走下，撞开一栋舱门，搬出了许多盔甲刀剑。

    “怎么了？”

    几名水手恐惧地避开夏叶的目光，与其说是不想理她，更多是害怕发出任何声音。

    夏叶连忙向船上走去，所有路过的水手都一副如临大敌的阵仗，虽然忙碌，但却一点也看不出热闹的样子。

    刚刚走上魔炮所处的炮室，夏叶便又听到了连续的剧烈轰隆声，被炮手们围拢着的魔炮们都散发出魔法的荧光，照得大海也有了些许的光明。

    战舰正与海水作着殊死的搏斗，魔炮轰鸣后，大海又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发出了更震撼的声音作回应，仿佛有一整座山那么多的海水撞碎在前方。

    她的预感极其不妙。

    夏叶忽然也有了凯瑞尔丹一样的感受。

    但她还是要面对。

    从炮室再向上走，就可以来到甲板，也就要直面这无穷无尽的危险。风雨无时不刻地吹进，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她终于看到了那料想之中的事情。

    出现在她眼前的景象并不刺眼，被她的眼睛毫无阻拦地送进大脑，但她却无法分出任何一丝理智去理解。

    那是一条和这艘战舰完全不成比例的，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将那乌黑的雨云也要包住的巨大触须。

    只用一句话就可以描绘出她看到的景象，但她的大脑却近乎僵直，如此庞大的触须，击碎了她大脑中的任何比例对比，陡然间，夏叶甚至觉得那条触须覆盖的天空才是地面，而她所在的海洋与战舰，只不过是触须所卷起来的一团水罢了。

    当她试图用她的理智，思索这条触须到底归属于什么生物，它的本体到底在哪里，但每当理智触碰到这个问题，她便不寒而栗，大脑传来干涸缺水的求救声。

    她无法忽视这根触须，但她却也无法将其存在自己的大脑中，光在精神上，她就几乎要被自己折磨得崩溃。她甚至庆幸眼前的天空遮蔽了大部分日光，不然这根触须的全貌就会逼迫她结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