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灵妃自亡
心里的震撼已是无法用语言表明,画中少女的眉、眼、鼻、口,甚至是脸廓弧度,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我天天都会在镜子里细细观摩,而镜子里所缺少的是画中少女眉稍眼角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怡然欣悦,即使是在我最幸福的时刻也不曾拥有那样纯净美好的欣悦…… 少女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只全神贯住的吹奏着手里的物什,似乎下一秒就会有清脆动听的曲子流传入耳。 流光扩散,紧紧围绕在少女周围,就连身后刺眼的阳光亦蒙上一层灰暗,仿佛只是为了衬托美人而存在。 一袭桃红缦纱轻飞,宽大的衣袖轻扬,好似正欲随曲翩然起舞,又好似一曲舞罢,正缓缓停落。阳光洒在上面,又添一份空灵的飘缈。 裙摆埋于及膝的异域碎花丛中,宛如正在花海中趟漾,似乎有风,花海如浪,或起或伏,阵阵轻风中,若然闻到舒适的清香…… 胸口猛然窒息,犹如被什么狠狠的蹂躏,再看向那幅画时,竟觉得那些斑斑驳驳的碎花儿都慢慢变成了一双双冰冷的眼眸,尽情的欢畅,簇拥那个如仙儿一般的女子。 画中那妖艳的碎花儿不正是前厅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 目光不由自主的下落,已至画底。而画前的一幕,更让我惊魂不定。 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子面对画象安静的跪着,背脊直直的挺起,宛如一棵挺拔的树木。黑如墨的秀发柔顺的铺散在背,犹如一洪直流而下的黑色瀑布,穿过腰际直流地面,柔柔的铺散开来。头微微低垂,看不到五官和表情,但那曼妙的身形足以彰显了她的身份。 虽然只见了她一面,我仍是凭一眼背影就断定了她的身份——灵妃。 她跪着,非常安静,对周围的一切动静充耳不闻,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跪姿,娇弱的身躯不乏刚毅,安静,却让人肃然起敬,仿佛她正在做的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 脑海里如电影回放一般不停闪现着与灵妃相遇的一幕,银铃般的笑声,水灵清透的双眼,美丽脱俗的容颜,倨傲的姿态,错愕的神情,惊慌而敬畏的匐拜,如此虔诚,我却落荒而逃…… “启禀皇上,八位太医求见!” 突兀的通传惊醒了我所有纷乱的思绪,抬首才发现屋子里站满了人。 离灵妃最近的是皇上,此刻他褪去了所有的英武,哀伤的神情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任由侍卫扶着,犹不可置信的注视安静跪着的女子。 皇上下面是一身宫廷正装的皇后,双手于宽袖中端平,神情高深莫测。再往下,同样是一些衣着华丽的美丽女子,应该同是皇上的妃,一个个脸色沉敛,但眸中流露的却是兴灾乐祸。 与她们对站的,是年轻的男子,最前面的是任何时候都一脸冷凛清贵的太子,与他并肩而站的是安逸的二皇子,再下面的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不用费力猜,应是其他的皇子。 我欠了欠身,自觉的靠到门边上。刚站定,一行上了年纪的老者就走了近来,不及站稳,高喊着:“臣等拜见皇上!”颤颤微微的就往地上趴去,佝偻的身形与挺然的灵妃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上未语,一旁的侍卫开了口:“各位太医暂且不要讲这些虚礼了,快看看灵妃娘娘吧!” 那侍卫我认得,曾去过艮和殿,康玄阳说,他叫司辛。 “是!”一行人又鞠身行礼,礼毕才围向灵妃。若大的屋子突然间拥挤起来。 心宛如掉进了无底深渊,有一种压迫的窒息在周身静静流淌。不安的望着那些人对着灵妃的身体翻检摸查,忽然就觉得那是对灵妃傲然躯体的一种亵渎,而灵妃的安静刚更让我心生恐慌。 不及我平复心绪,一行人又颤颤微微的面朝皇上,匍匐在地。 “臣等无能,请皇上降罪!” “何……何意?”皇上颤抖了声音。 “灵妃娘娘去时已久,灵体已僵,纵然云中仙再世,也无力回天……” 我只觉眼前一黑。 灵妃,她怎么会…… “灵儿——” 撕心裂肺的呼唤划破长空,仿佛用尽了所有心力,皇上骤然矮下身子,紧紧环抱着僵硬的素衣女子,此刻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是一个哀恋爱人的痴情人,只一声呼喊猝然而止,却把闻者的心猛然抛起。 我心里亦是压抑难受,虽只见过一面,却仿佛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好象若大的天,突然塌了一角…… 怪不得那么安静,怪不得那么挺然,怪不得…… 昨天还好好的,去敬神殿请见我,还在门口跪着,怎么转眼工夫就…… 耳边突然响起青平的话。 “灵妃娘娘在殿门口跪下了,说是以神灵起誓,求见神女一面,有要事相谈!” 要事?会是什么事?会与她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关吗?若当时见了,她是不是就不会……? 所有的这些,我终是没机会知道了,灵妃,她把所有要说的话统统都带离了另一个世界。 “皇上——” 皇后弯下身,双手落在皇上的肩膀,似要把他从地上扶起,“灵meimei已经去了,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天下万民都仰仗着皇上呢!” “予要这天下万民有何用?予高高在上又能怎么样,予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做这天下至君又有何用?”皇上长袖一挥,推开皇后的扶持,竭力嘶喊着,失心疯一般,“予要你们有何用?” “皇上饶命啊!” 一行人匍匐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 “皇上节哀!” 司辛蹲下去扶着皇上,又转过头来问:“灵妃娘娘何时去的,如何去的,从实禀来!” “是……灵妃娘娘是……是闭气而亡,全身无任何异样,应属自亡,大约已有两个时辰……臣等来迟,请皇上赐罪……” 说是来迟,是皇上传唤迟了吧! “自亡……”皇上无意识的重复着老太医的话,哀恸的神情似乎濒临崩溃的边缘。“灵儿,你还在怪我当初强行带你入宫吗……你当真狠心,当真如誓抛下了我一个人……” 我抬起视线,看着在侍卫搀扶下一点一点起身的皇上,他心里大概也清楚,只是还抱着一丝虚渺的希望吧!没有第一时间传唤太医,是想让心里的希望多留一会儿吧。 如今却是连最后一抹希望也不复存在了,心里该是怎样的伤恸绝望? “皇上——” 一个老太医犹豫着开了口,“灵妃娘娘手里似乎有东西,握的很紧,臣等不敢妄动……” “灵儿!”皇上刚由侍卫扶着站起,听到老太医的话,忽又跪下身子,掰着灵妃的手,不停的询问着:“灵儿,你给予留了东西是不是?你还记得漫漫黄沙的初遇是不是?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是不是……” 而等他掰开灵妃的手掌时,所有的激动语言,全部哽咽下去,全部的期待等待全部化为乌有。 只见灵妃皙白如玉的手掌心里,静静的躺着一颗清澈透明的珠子,四周所有的人物景全部缩小投影到珠子上面,一清二楚。柔和的光线洒在上面,折射出浅浅的光晕——竟与我手腕的其中一颗琉璃珠极其相似。 司辛挥挥手,示意老太医们退下。太医们便都如得了大赦般急忙退出。 然而还未等司辛的手放下,又闻一声凄厉的哭喊。 “母妃——” 这声悲泣的哭喊顿时惊慑了所有的人,就连痛心疾首的皇上也不由得愣住了。 一个降紫色的身影突然窜出,蹲跪在灵妃身侧,颤抖着手拈起灵妃掌心里的珠子,哽咽半晌,猛然扯起灵妃的衣衫,不住的摇晃,不住的责怨。 “母妃……真的是你害死的……狠毒的女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死我母妃,她并没有得罪于你,她深居简出,不与任何人争宠夺利,她只是不幸嫁于了父皇,她也曾与你真心相待,你为什么要那么狠心的害死她?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 凄怆的哭喊责问,揪紧了每一个在场人的心。我只觉得心里一阵胜过一阵的悲痛,眼前又浮现那晚迷离月下,康玄阳凄茫无助的哭泣,他是那么那么的思念他的母妃,而那颗珠子,定是他母妃的贴身之物,不然,他怎么能凭一颗珠子就断定灵妃的罪行? 灵妃,当真害死了他母妃吗? “阳儿,不得放肆!” 呆愣的皇上终于回醒过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里恢复了平日的威严,眼里满是不忍,却不知为谁。 一向对他恭顺的康玄阳这时挺起了执傲的脾气,不肯放手。 “她是害死母妃的凶手啊!……父皇,你还记得这颗灵珠吗?”康玄阳缓缓张开手,嘴角泛起一抹凄楚的笑,“这颗灵珠……是父皇与母妃初见时送与母妃的,母妃一直把他当作至宝,当作父皇的心,即使在后来父皇忘却了母妃,母妃也是天天把它戴在身上,母妃总说,灵珠在父皇的心就还在,总有一天会来看她的……这一切父皇你都不知道吧?后来母妃莫名其妙的死去,连同她视若生命的灵珠一并消失,父皇都不闻不问,父皇丢弃的不只是母妃,还有母妃对父皇的一片似海深情,还有阳儿对母妃的依恋,对父皇的信赖。今天终于真相大白,父皇还要包庇灵妃,不愿还母妃一个公道,让枉死的母妃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吗?” 皇上静静凝视着康玄阳手中的那颗灵珠,久久未语,虚肿的眼眼眶缓缓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