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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遥摇摇头,随口叹道: “这结界,来也来的莫名其妙,走也走的莫名其妙……就好像是特意要把我们诳进广陵城向历这么一遭一般……”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澹台莲听了曲遥这句随口说出的吐槽,猛地住了脚步。 他只觉得心底寒气纵横,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从心底溢了出来,可他又看了看和师悯慈勾肩搭背的曲遥,却终究是摇了摇头。 今日的风格外柔暖,路边河畔的满树花苞似是在这样的风里能一夜盛开。 澹台莲也未驭剑,几个人就这样,一路步行,踏着河道旁刚刚萌发的点点青绿,在灰瓦弄堂窄巷与廊桥河道边穿梭,向着允卿门走去。 “广陵城,巷子深,巷子头里相思门,相思门前许终生……” 撑船卖鱼的姑娘cao着广陵本地特有的口音和韵律,婉转地唱着小调,清脆的歌声合着远处的柳笛飘进十里柔暖的微风里,如同穿云的黄莺。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广陵辕门桥畔。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驻了脚。 辕门桥,那是广陵城最有烟火味的地方。 桥对面是各式各样的商铺子,桥下是广陵城内的运河,水中如今再没了生魂驻内元宵灯会那一夜满河的灯火,再没了穿狐裘打伞的青年,也再没了那一夜女孩子们明丽而开怀的笑脸。 风将曲遥的额发吹起,挡在眼前。 纵使曲遥已向接受了他们离去的事实,可终归是止不住的触景生情。 每看一次,心中有个柔软的东西就会作痛一次。 澹台莲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默默站在曲遥身后,用只有曲遥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我还在。” 曲遥抬起头,撞进一片深邃而广阔的眼神之中。 曲遥愣了愣,眼中浮现出一缕温柔和安心。 “我知道。”曲遥轻声说:“多谢师叔,陪了我一路。” 突然,曲遥眼神一滞,他眯了眯眼睛,但见桥对面一家新装的商铺之中,有个熟悉的身影,她正坐在窗边,静静看着桥上和水中川流不息的人们。 那是季源远。 季源远随手挽了头发,发丝间插了一朵通草所制的山茶花钗,她亦发觉了他们。降纱窗边的季源远笑着向几人挥了挥手,连带着将手中的东西也举了起来。 曲遥离得远,看不真切,只约么看出来,季源远手中拿的,是一本曾向被她深恶痛绝的话本子。 曲遥愣了愣,曲遥第一次看见季源远的微笑。 “源远师姐!这间店是……” 曲遥几人穿过辕门桥,径直向那间商铺走去。 “这是绵绵的簪花铺子。”季源远垂下眼睑,笑了笑轻声说。 “明日便开张了。” 曲遥听罢,身子一滞。 下一秒,他推开店门的那一瞬间,整个人便定在了原地。 一室的春光与花色,在那一刻倾泻而出。 屋内的架子上,全是通草所制的簪花和钗子。 鲜艳的花瓣映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朵大朵美丽鲜艳的花儿就安安静静地开在碎星般的光芒里,花架上,有通草所制的牡丹、百合、海棠……墙角处,是一盆通草所制的剑兰花摆盆,嫩黄的花瓣与真花别无二致,甚至连细微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她们永远盛大而美丽,永不凋零,长开不败。 曲遥愣愣地看着那些精致的通草花,他想象着,这些花瓣该是由一双多么温柔的手一点点揉捏而制。 “这些都是绵绵亲手做的。”季源远拼命压抑着眼泪,努力笑着说:“她为这个铺子准备了小半年了,一得了空便偷偷做这些花钗……她一直想开个这样的首饰铺,一边写她的话本子……” 季源远红着眼圈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刚刚看到她写的天端和藏之……写的可真好,故事的最后,他们永远地在一起了……” 季源远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季源远转过头去背对着三人,可声音依旧是努力笑着的。 “绵绵写的所有故事的主角,最后都在一起了。” 季源远颤抖着说。 “真的,可真好……” 阳光洒进小屋里,将所有盛开的花儿镀上一层绝美的金色,把一切都变得古旧而温柔。 季源远别过头,咬着牙迅速抹干了泪水,旋即才转过头向几人不好意思地轻声笑道:“我这……又丢人现眼了。我答应了绵绵的,要岁岁喜乐……我却还是总哭鼻子……” 曲遥仰起头,猛地将眼角的酸涩往回逼去。 “是啊,我们总不该在绵绵师姐的铺子里掉眼泪的。” “我近来,也在研究这通草花的做法。”季源远拿起一根捏的十分粗壮的菊花瓣笑道:“想来做花这件事,没比修仙简单到哪里去。我捏的这菊花瓣就像豆芽一样……” 曲遥等人猛地想起在生魂驻中师悯慈捏的菊花,如今季源远手上这朵和师悯慈所做的没差多少,简直是一批黄豆发出来的豆芽……几人看着季源远认认真真做的那些花,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季源远合上话本,将那做了半朵的通草菊花放在书上,她静静看向窗外过往人群,像讲故事一般柔声说道:“绵绵是允卿门里,最勇敢的女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