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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一抬手,掀掉床头柜上那半杯水,“当年许菡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要处理掉她!要不是你跟老许一直护着她,我们今天也不至于要逃出境都这么困难!” 玻璃杯滚落到铺着地毯的木地板上,发出一阵闷闷的响动。 他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一时间房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许涟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 “出去。”她掀动嘴唇,面无表情,“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早上六点五十分,刘磊急匆匆地捞起书包跑过客厅。 “妈我走了!” 还站在厨房煮姜茶的赵亦清关掉灶台上的火,扬声问他:“苹果吃了没有啊?” “哦哦——”客厅噔噔噔的脚步声刹住,刘磊似乎又跑回了茶几边,胡乱往嘴里塞削好的苹果,然后再次慌慌张张地跑起来,喊得含糊不清:“我吃了——拜拜!” 玄关那儿关门的动静旋即响起。 “一大早就急吼吼的。”忍不住咕哝,赵亦清把锅里的姜茶盛进一只画着笑脸的马克杯,转身端到餐桌旁,“来善善,不啃馒头了,先把红枣姜茶喝了。晚上别再自己跑到沙发上去睡了,容易感冒,知不知道?” 赵希善坐在餐桌前,手里抱着啃了一半的馒头,呆呆地抬头看她。 后半夜小姑娘一直睡在客厅里,着了凉,一早便在吸鼻子。将马克杯搁到她面前,赵亦清抽出她小手握着的馒头,从手边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替她擦掉鼻子底下淌出来的清鼻涕。小姑娘又吸了吸鼻子,挪动两只小小的手去够杯子,却被烫得缩回了手。 见她怕烫,赵亦清赶忙抓过她的手,小心搓了搓,“烫吧?”想了想,最终端起杯子,牵着她的手引她站起来,“走,到沙发那边去慢慢喝。”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水果盘,切成块的苹果被剩下大半,氧化成了浅浅的褐色。赵亦清叹口气,推开水果盘,找出茶几底下的小板凳让小姑娘坐下,抬起脑袋才注意到不对劲。 “咦,我放这里的水果刀呢?”随手把马克杯摆到赵希善面前,她左右瞅瞅,没瞧见那把折叠水果刀的身影。恰好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赵亦清掏出来一看,注意力顿时转移过去。“是阿磊的班主任。”喃喃自语地坐到沙发边,她仔细看一遍短信的内容,微微拧紧了眉心。 小姑娘自己伸出手,小心地捧住杯子拖到下巴前面,低下头看了看被子里的姜茶。泡得胖嘟嘟的红枣浮在杯口,她慢慢凑过去,拿嘴唇碰了碰,再舔一舔嘴。是甜的。 余光瞧见她的动作,赵亦清放下手机,端过马克杯替她吹了吹。等到姜茶不再烫嘴,她才把杯子摆回小姑娘手边,摸摸她的小脑袋,“善善,哥哥的老师要找家长聊聊,所以中午我们去一趟哥哥的学校,好不好?”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赵希善只安静地捧起杯子送到嘴边,缓缓尝了一小口。 又甜又辣的味道,她想。跟mama煮的一样。 这个时候,秦妍也走进了自家的厨房。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一边从门把上取下围裙,一边给赵亦晨发了条短信:“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刚系上围裙,便接到他回过来的电话。 划开屏幕,电话那头传来他沉稳如常的嗓音:“秦妍。” “你已经回家了?”拉开消毒碗柜,她弯腰拿出煎锅。 “没有。工作还没结束。”赵亦晨那边静的出奇,听不见任何杂音,“善善有新情况?” “可以这么说吧。”把煎锅放上灶台,秦妍立在一旁,不再动作,“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善善有很强烈的自责自罪情绪?” “你说她是把母亲的死归责于自己。” “嗯。现在我认为,她失语的原因或许也是这个。”她停了一下,斟酌着用词,“不说话可能是孩子对自己的一种惩罚。也许在善善心里,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说话才导致mama离开。这种错误的印象究竟来自哪里目前还不清楚,但它一定是给孩子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电话另一头的男人有片刻的缄口不语。 “前几天带她出去玩的时候,我暗示过她珈瑛的死不是她的错。”几秒种后,他再度开口,“我觉得她听懂了,也在努力跨过这道坎。” “对,我也看出来了。你引导得很好。” “但是还有反复。”他说,“我跟你说过她躲在柜子里的事。” 随意搭在工作台边的手抠紧了灶台的边缘,秦妍垂下眼睑。 “这个现象我也在想办法挖掘原因。你不要急,孩子还小,肯定会有脆弱的时候。再说人要走出这种自责自罪情绪,本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她松开收拢的五指,习惯性地将手拢进薄外套的衣兜里,“就像我们心理咨询上常说的心灵监狱,人一旦陷入这样的自责自罪情绪,就相当于把自己关进了监狱里,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但实际上,钥匙总是在人们自己手里。只有自己原谅了自己,才能真正走出来。” 顿了顿,又告诉他,“善善很勇敢,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亦晨静默一阵,回给她一个单调的音节,“有时间我会多陪她。” 知道这种态度意味着他很快就会提出挂断电话,莫名的紧迫感撞击心脏,秦妍来不及思考,张张嘴便脱口而出:“还有件事……”她迟疑半秒,“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想跟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