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页
赵亦晨的目光仍旧没有离开赵希善,“以前没发现,你还挺会说话。” 分明是调侃的话,他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半分松动。程欧明白过来,这是在告诉他不需要那么谨小慎微。 自己资历浅,不像魏翔跟了赵亦晨近十年,这回能和他一块儿来处理这事儿,程欧本来就是感激的。他知道赵亦晨是有意锻炼自己,可眼下他不仅派不上用场,还表现得比作为当事人的赵亦晨更加慌乱。程欧不禁暗骂自己不中用,只得叹一口气:“赵队……” “你入队晚,没跟着肖局干过。”谁知赵亦晨却张口打断了他的话,兀自回忆起了从前的案子,“肖局还是队长的时候,破获过一个诱拐幼女卖/yin的组织。当时我负责追捕嫌犯,事后才听负责救援的同事说,有好几个被救出来的小姑娘不会说话。到医院检查,说是精神受创导致失语。”他字字句句平稳得仿佛正在谈论的话题与自己毫无关系,只停顿片刻,才淡淡补充,“没想到我的孩子也会变成这样。” 抿了抿嘴唇,程欧不着痕迹地瞧了眼他的侧脸,确定真的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任何异样,便重新望向玻璃窗后头的赵希善。 大约是见头发挡住了小姑娘的光线,医生抬手想替她将脸旁的长发挽到耳后,不料小姑娘立马缩起身子躲开了。意识到她的抗拒,医生收回手,又歪着脑袋对她说了几句话,而后站起身,从诊室靠墙摆放的小橱柜里拿来几根漂亮的头花,递到她面前对她笑笑,嘴唇一张一合,应该是在征求小姑娘的意见。 “那赵队……您打算主张孩子的抚养权吗?”程欧见状犹豫一会儿,还是问出了最要紧的问题。毕竟孩子状态不好,目前对赵亦晨来说,首要的还是决定要不要争取抚养权。 赵亦晨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注视着那个眉眼与他极其相似的女孩儿,拢在裤兜中的手还紧紧握着那个相片吊坠。微凉的金属表壳早已被他的手心捂热,如果不用力握紧,就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他一时没有出声。 “如果孩子真是因为抑郁症而失语,就会需要很多照顾。”直到看见医生站起身来到小姑娘身后为她扎头发,赵亦晨才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程欧,我们都是刑警,你知道我们最不可能给家人的就是无时无刻的照顾。” 看着医生拿手指给小姑娘梳理头发,赵亦晨的脑子里有一阵短暂的空白。 原本应该是胡珈瑛站在那里。可她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 那一刻赵亦晨忽然有些恨她。他开始记不起她的模样,只有一股恨意从胸口涌上来,又被另一种情绪硬生生地压在了喉头。 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他想笑,但始终无法提起嘴角,“我也是没想到,珈瑛会这么狠心。” 狠心丢下这样一个需要母亲的孩子,还有找了她九年的他。 这时医生已轻轻抓起小姑娘细软的长发,想要用头花给她绑一个马尾辫。前一秒还乖乖低着小脸的赵希善却突然哭了起来。 她鼻子一皱,眼泪便掉了下来,整个人都好像失了控,推开医生的手,摇摇晃晃站起身,跑向玻璃窗这边。瘦小的身躯撞到墙边,她举起两只小手重重地拍起了窗户,隔着那厚重隔音的玻璃,一面哭一面仰着脸,用那眼眶通红的眼睛求助似的看着赵亦晨。 他怔住。她仍然没有开口讲话,仅仅是眼巴巴地望着他掉眼泪,使劲拍着玻璃窗。 但他好像能听到她在喊他。 她喊爸爸、爸爸。 一遍又一遍,带着哭腔,不曾停下。 而与此同时,派出所的讯问室里,许涟皱紧眉头,正感到心烦意乱。 “那次我把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清楚了。”她环抱双臂,丝毫不掩饰眉眼间烦躁的情绪,“她没说要在外面过夜,但是一整晚没回来。电话联系不上,所以我们去找她。我怀疑她是心情不好想去划船散心,结果我们顺着水道往下游找,只发现一条没有人的船漂在湖面上。掉在船上的一个手链是她的。”说到这里,她抿紧双唇,低下前额揉了揉太阳xue,“后来我们打捞出她的尸体,报了警。” 魏翔与她相隔一桌坐在她对面,手中的笔从头至尾没几次挨上用来制作笔录的纸张,倒是一直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她失踪前有心情不好的迹象?” 放下按在太阳xue边的手,许涟眯起眼,“人心情不好还能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负责讯问的有两名警察,魏翔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却明显注意到比起另一名警察,她更多地在提防他。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他不打草惊蛇,只继续提问。 “不知道。”她说,“她离家那么多年,回来以后性格一直很怪。我尽量不去招惹她。” 讯问室顶灯投下的光线打上她的脸庞,描深她每一处凸出的轮廓。魏翔见过胡珈瑛多次,自然看得出来她俩的长相如出一辙。但她们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完全不同。所以他没有受到这张脸的影响。 “她离家那么多年,也从没尽过孝顺父母的义务。结果突然回来,你父亲还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她。”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他紧接着提出下一个问题,“你心里就没有什么想法么?” “你们觉得我会因为这个杀她?”冷笑一声,她依然沉着脸,一点儿不为自己成为警方眼中的嫌疑人而感到紧张,“我确实觉得遗产的分配不公平,但是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杀了我亲jiejie。再说她被拐卖,也是吃了不少苦。”语毕,她动了动身子靠向身后的椅背,抬头迎上程欧的视线,脸色平静如常,“等你们有切实的证据再来问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