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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军大举入城,李朝改旗易帜,已成定局。 宫阙万间,很快便会迎来新的主人,这时候,谁不知道看长渊王的脸色希求保命? 左仆射噗通跪地,向她禀道,霍贼已经入城,就在太和殿之中,身着黄袍,自封为摄政司马,扬言尔曹宵小,如倒戈投靠,可保李朝之安,否则他便要清君侧。 说完,左仆射“呸”了一声:“他自己便篡夺江山的恶徒佞贼!” 右仆射神色为难地插上一语:“如今的霍西洲,与昔日兵起长云之时,也已不可同日而语,如今他执掌屠刀,主宰万民生死,若稍有不慎,则朝野倾覆,天下动荡,夷狄或又将卷土重来。他……他今日在朝堂之上公然宣告,要娶皇后娘娘为妻。” 燕攸宁反问:“我若是不答应呢?” 左右仆射对视了一眼,继续禀告。 昔日先帝膝下无后,因此他山陵崩塌之后,几位顾命大臣在宗室子弟中挑中了东淄王拥立他为帝。然而,这霍西洲似与大行皇帝有些旧怨,如果皇后不肯答应下嫁,那么这些曾经拥护大行皇帝的老臣,他必屠戮而尽,一个不留。 燕攸宁微笑:“好一个‘一个不留’。” 她背身转过去,走开几步:“那就一个不留,大家一起死,多好!” 她的语气极为轻松。 “娘娘!” 左右仆射均大惊失色。 大行皇帝好色失德,当初要废后之时,他们这些人也是一力阻止的,皇后娘娘心头还有怨恨,可这么多人又是何其无辜! 少焉,左仆射又道:“如今宫城内外,均已受到长渊军控制,连只苍蝇也难于宫里宫外通风报信,娘娘,老臣等一干之人性命,已经许国,死不足惜,但我李朝还有千千万万之性命,尚在危亡之际,还盼娘娘,不吝援手施救!” 左右仆射连同他们带来的一干卫队,一齐朝着燕攸宁跪倒下来。 皇帝的尸体还停在身旁,无人在意。 燕攸宁闭了闭眼,“你们到底想我怎么做?” 让她去游说霍西洲? 说真的,她不知道这些老臣,包括李苌在内,哪里来的信心她一定能够说服霍西洲退兵。十年前她对霍西洲的旧恩,早就已经一刀两断,她已嫁作他人为妇,从前的事早就一笔勾销,如今的霍西洲还要求娶她,必定也只是因为,少年时被她狠狠地踩过脸,怀怨在心,想要报复罢了。 就在右史说出来霍西洲要求娶她时,她便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死法。 真的,死何足惧? 这破烂的江山,犹如一块鸡肋,谁爱要谁要去,与她何干。 左仆射却摇头:“不,老臣要恳请皇后娘娘,假意答应这场婚事,伺机,夺取霍贼性命!” 这倒真是令人吃惊,燕攸宁犹如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星眸微圆,大笑:“那可真是承蒙二位看得起,你们怕是忘了,霍西洲自起兵长云,收复失地,降服西夷,平定南蛮,七年之间,战无不胜,拥兵数十万,天下为之侧目,我?我竟能杀了他?” 燕攸宁自己都不知,她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左仆射沉默片刻,从衣袖中掏出一样物事,搁手心里攥得紧紧的,趁无人时分递到燕攸宁掌中,压低了喉音道:“皇后娘娘,这是绝命之毒。” 燕攸宁微惊,只见左右仆射再度退后一步,以士大夫之礼节,对她肃然作揖,近乎到地。 “望娘娘为我李朝万民计,除此逆贼,复我河山!” 这两人就像是排练好了一般,说话士气十足,谁也不快一点,谁也不慢一步。 其实燕攸宁真的毫无把握能够一举杀死霍西洲。 但,事已至此,她的性命,她早已不看重不在意,国公府倒,家破人亡,她所嫁之人又是这么个荒yin无度的昏君,将岌岌可危的江山基业终于败没了,叛军入城,霍西洲伺机前来羞辱报复,她横竖只是一死。 既然如此,她何不也搏一搏? 霍西洲如死,长渊军群龙无首必生大乱,左右仆射所辖南衙十六卫清理余下的叛军便会容易许多。不管胜算多大,总归是个利人利己的机会。 废后燕氏允嫁新任摄政大司马的事一经传出,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顾命大臣一致认为,废后纵然已经被关永巷,但到底是先帝之妻,何能答应下嫁乱臣贼子,置礼法纲常于不顾? 燕攸宁借着霍西洲的光重新迁回了自己的重华殿,听说在允嫁的第一日,一个老臣因为过于激动,当众痛骂其二人jian夫yin.妇,被霍西洲当众一剑穿喉,血溅五步,一眨眼的功夫,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之后,百官震骇,无人再敢有所反对。 她手持象牙梳篦,缓慢地打理着如青云般的秀发,垂目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对太和殿上的一切犹如充耳不闻,只如一心待嫁一般。 惹来身后的宫女亦有微词,虽说树倒猢狲散,本来是人之常情,但皇后和她们不一样,她是李朝的皇后,这时候,她就应该死去,以身殉国!她却苟且偷生,将自己献给霍贼,实是令人唾弃! 次日便是霍西洲设下的与她的大婚,时逢乱世,仓促中一切从简,她依然谨慎以待,从一早便起来开始梳妆打扮,重华殿外的一切也布置的充满喜气,仿佛前日里宫中没有死过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