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娇娇 第2节
这会儿,她又有了做噩梦时被追赶杀戮的心悸,她不安地攥紧了衣领,咬唇放大声音又喊了一声。 “丁管家,停一下!” 少女紧涩的声音在风雨里颤抖,甚至染上了一丝对未知的惊恐。 风雨里没有来自老管家的回应,马车也没有减速,碾过积水坑的倾斜,车身摇晃,余鱼根本抓不住扶手的,身子一摇,撞在车壁。 余鱼伸手攥紧了帘子一把掀开,视野中是雨雾,雨雾之外,却是相隔两端的另一座高山。 马车已经行驶在陡峭山路的悬崖边。 背对着她的丁管家慢悠悠跨下马车。 “丁管家?” 余鱼眼上都是飘进来的雨珠,看不清,颤抖着声音轻飘飘地问。 “这是哪儿?他们呢?” “姑娘,老夫路上找人看过黄道吉日了,今儿是个好日子,姑娘下辈子投胎,定然能投个大富大贵的人家,黄泉路上,姑娘也别怪老夫。” “救姑娘一命,姑娘一命相抵,两清了。” 风雨中,年迈老管家的声音嘶哑,冷酷理智之外,还带着假慈悲的叹息。 余鱼整个人僵住了。 下一刻,马车外传来马匹嘶鸣踏足声,几乎是在一瞬间,马车猛地急转,天翻地覆。 狠狠撞在车厢内的余鱼身体失重,跟着马车顺着陡峭岩坡滚落。 天晕地旋,余鱼疼到失去意识之前,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丁管家不用犯愁交不出丁姑娘。 丁姑娘,半路坠崖了。 她好像,又被人骗了。 …… “醒醒?喂,听得见吗?” …… “世子,您这是扛了个什么回来?” 第2章 养了个小麻烦 疼痛的时候,身上一面像是有火在灼烧,烫得烧心烧肺,一面又像是身处冰窖,冷得她直哆嗦。 余鱼分不清自己是冷还是热,干裂的嘴唇细细吐着含糊不清的字,疼痛让她拼命想要逃,用尽全身力气,调动还能调动的肢体,一点点往有着温暖的方向挪。 挪动不了两下,她却被紧紧按住,不得一点挣扎。 疼痛,失控,让她在迷迷糊糊中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不住呓语。 火折子点燃两盏烛台,狭小整齐的医馆内间亮堂起来。 窄窄的木板上,少女一身泥泞,衣裙剐蹭破的,沾满泥土的,就连脸蛋也不例外,本该柔顺的乌黑长发凌乱,浑身都是伤口渗透出来的血迹。 大夫勉强给受伤的女孩固定了胳膊腿,瞧着小姑娘一身的伤,忍不住回头看,坐在旁边用手按住小姑娘的人。 室内还有两个人。一个年纪不大的清隽少年,就坐在木板旁边,在大夫给固定伤口时,用力按着靠过来的小姑娘,按得小姑娘昏迷中也直哭。 另外一个是一身黑衣干练的圆脸青年,抱着胳膊靠在门柱,伸着脖子嬉笑问:“大夫,这丫头还有救不?” 这两个人就是送小姑娘来的人。 “这丫头是你们什么人?”大夫忍不住问。 躺在那儿一身伤的小姑娘,年纪实在是太小,往大里猜,也就是十三四的模样,穿得绫罗,手腕上还戴着金串子。 送她来的人都粗布麻衣。 一个是看起来就脾气不好的俊秀少年,另一个是吊儿郎当的轻浮男子,怎么看都不对劲。 “我说路上捡来的信不信?”圆脸青年努了努嘴,“您就说有救没,小丫头年纪小,能救也是一条命。” “救这丫头要多钱,我们把钱给你,人就留下了,给治好了,送这姑娘回家就行。” “捡来的?”大夫满脸不信,犹豫了下,“当真捡来的,没有来路?” 听到大夫这话,本坐在一侧的少年微微抬起眼皮,眸光流转,却是两分冷意。 一瞧见少年郎的眼神,那嬉皮的青年不自觉挺直了背。 “救人就救人,你问这个作甚?” “没,就随口问问。”大夫干笑了声,擦了擦手,转身又把余鱼手腕上的金串子捋了下来,随手揣怀里,“稍等,我叫我媳妇来给这丫头擦擦脸。” 大夫前脚转出去,后脚圆脸青年就一拍手:“世子,这大夫不像是个好东西。” 木板上的小丫头还在细声细气地哭,少年定定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脸蛋,脏兮兮的头发,就是个从泥坑里刚捞起来的小脏娃。他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无妨,总归给她一条活路。” 圆脸青年点了点头:“也是,我们还在追查探子,带个小丫头不方便。” “稍等,我去听听他背后要说什么。” 青年脚下轻飘飘一点,跟了出去。 没一会儿,那青年脚下几乎没有声音,很快就回来了。 “世子。” 田二走近两步躬身低语:“我刚听见他给他媳妇说,要把这丫头洗干净卖给隔壁做暗|娼的。” 裴深一皱眉,也不犹豫,起身顺手卷了旁边一床薄被,丢在小姑娘身上,把人往薄被里一卷,丢到田二怀里。 “先走。” 顺手捡了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本以为送到医馆就够仁至义尽,没成想,还得继续带着。 脏兮兮的小破孩儿,看着真是伤眼睛。 * 养个一身伤胳膊腿儿还不方便的小孩,挺麻烦。 裴深花钱请了客栈老板娘,给小丫头洗漱擦身换药,头几天他一门心思都在刚得到的线索中,也没顾得上自己还养着一个小孩儿。这天刚从外头回来客栈,老板娘笑吟吟就迎了上来。 “小郎君,难得撞上你!你家妹子都醒好几天了!快些去看看吧。” 去看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儿?裴深没有兴趣,随口敷衍了句:“嗯。” “不过照我说,小郎君和小娘子可不像是兄妹俩,小娘子年岁虽小,可当真真是个小美人,至于小郎君……”老板娘的视线在裴深脸上瞟来瞟去,最后捂嘴一笑,“大约是一个随爹,一个随娘了。” 裴深脚步一顿。 “小娘子,可醒了?” 余鱼藏在被子里,听着外面推门的声音,和这几天迷迷糊糊中,一直有记忆的中年女声,终于慢腾腾翻了个身,悄悄将被子掀开了一点缝,趁着人发现不了,偷偷往外看。 她只能看见一个紫色长裙灰围裳的胖妇人,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郎。 胖妇人乐呵呵走过来,轻飘飘拍了拍被褥:“小娘子,你阿兄来看你了,别躲着了,快些起来让你阿兄看看,你如今可好了多少。” 阿兄? 余鱼紧紧攥着被子没吭声。 “哟,害羞呢,小郎君,你家meimei胆子小,我就不留着了,你们兄妹说会儿话,待会儿需要我了,叫一声就好。” 老板娘出去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 裴深自坐下倒了杯茶,抿了抿,皱着眉放下。 穷乡僻壤,小地方的客栈,用的也是劣质茶,不堪入口。等办完这桩事,回京后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才行。 “既然醒了,那就你自己在这儿养伤,我给老板娘给够银子,等你伤好,自己回家去。” 余鱼依旧没吭声,不接话。 外面说话的人是谁,她都认不得。这几天老板娘见她醒了,就说了许多。她只听,老板娘说,一听一说中,她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救她的人,大概就是这位小郎君了。 男女有别,这小郎君想必是没得法,便说她是meimei,这才留着她在客栈养伤。 救她的人,是个好人。 真的是好人吗?余鱼想起之前也是在困境中救了她的丁管家,咬着唇又迷茫了。 误信好人的后果,真的太疼了。她一身就连骨头缝都疼,一宿一宿睡不着,疼得不敢哭出声,醒来后半夜咬着被子默默流泪。 余鱼只手指戳着被子,把缝隙撑大了一点,悄悄往上瞧。 坐在八角桌旁的少年郎没有那么容易看见,她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看见他不耐烦地轻敲桌子。 “说话。” 余鱼心头一颤,犹犹豫豫了半天,挤出来两个字。 “……谢谢。” 都说大恩不言谢,可余鱼除了说谢谢,旁的她也说不了。 总不能给人家说自己没有家,无处可去吧。 余鱼想着,如今自己多少是捡回来了一条命,虽然无处可去,但是这几天瞧着老板娘像是个心善热情的,实在不行,求了老板娘,留下给刷碗扫地。 想是这么想的。 可第二天老板娘来,余鱼嘴笨,比手画脚给说清楚了,自己不是那个好心小郎君的meimei,求着老板娘给她个活计,老板娘就变了脸色。 先是问她名字年纪,知道她十四岁,是距离这里几百里路的南城人,家里就她一个,她还落难了,那堆满笑的脸立即拉了下来。 也不说别的,就这几天不像之前那般小心入微,晚上沐浴的时候,就随手丢给她一个帕子,让她自己擦洗。 余鱼一只胳膊固定着,一只脚崴了,脚踝肿得馒头似的,走路都不敢,单手扶着墙,慢腾腾挪到屏风后,衣服系带也解不开,不敢叫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才穿好衣服。 这么一折腾,还在养伤中的她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