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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结结巴巴地道:公、公子,您您您怎么回来了? 我方才进城,在街上找人找得晚了,懒得往家里头去,便在这儿歇一晚。年轻人自顾自倒了热茶,都说灯下观美人,方才那小姑娘是如此,这年轻人竟也生得不比小姑娘差,光是捏着杯子的手指便修长白皙,漂亮得叫人转不开眼儿去。 他说是找人,其实是找那个偷了东西的小毛贼。荷包里头银子没多少,要紧的却是那荷包本身,那是他母亲做的,他在外数年一直戴在身上,没想到偏偏是回京的这一天弄丢了。按着她的性子,此番回去要是叫她发现荷包不见了,又要落得一通埋怨。 乔停云想着便叹一口气。 伙计忙着给他收拾房间去了,他只坐着不动,漆黑浓密的睫毛垂下去,百无聊赖,看见伙计还没有收起来的白玉观音,便随手拿在手中摩挲把玩,笑了笑,虽比不得玉玺,也算的好东西。 忽地,他微微皱眉,手指一勾,一个荷包便落在他手中。这东西方才恰恰放在暗处,他一时没有察觉,如今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是他下午弄丢的东西无疑。 他倏然起身,走到门边。 然而就如同下午一般,那道人影早就不见踪影。乔停云拿着荷包倚着门,简直要被气笑了,自言自语道:小毛贼,别叫我再遇上你。 时雨不知道自己又逃过了一回,当铺离宅子不近,她回去的时候天已然蒙蒙亮了。她把银子包好了放在床边,又煎好了药,坐在床边瞧着婉然好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脸儿,转身悄无声息带上了门。 京里头乔家近来招着下人,常有人牙子上门的,也有些听见些消息的人家主动把家里的女孩儿送上门。这消息是从同样住在牛角巷中的李大婶口中得知。她家儿子便如今在乔府当差,工钱很是了得,是李大婶茶余饭后吹嘘的谈资。 换做是几个月前,时雨连烧水都没有干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如今不比从前,当玉的钱虽然不少,可要供给两人吃喝,婉然身子又不好时常要抓药去吃,很快就会捉襟见肘。进府为奴,虽为下策,却也是无奈之举了。 新帝即位之后,虽然少有人祸,天灾却是人力所不可为的,投胎是个技术活了,倘或托生在大户人家,不说荣华富贵,总也不会缺了吃穿,可对这些贫苦百姓而言,卖儿卖女倒是为了他们好。 因此,天才蒙蒙亮,便有许些人已经站在乔家门口张望。时雨也和他们一般站着等候片刻,却迟迟无人来开门。 她见到身边同样茫然的众人,忽而恍然,这样站下去是不行的。她主动走上前,与守门的小厮搭话道:听闻贵府在招下人,可否劳烦通报一声? 说话间,便往他手上塞了一粒碎银子。 那后门的守门小厮瞧见个漂亮极了的小姑娘走过来的时候,先是呆了呆,又仿佛被烫了手一般把银子还回去,你,你可是牛角巷中住的那户新来的人家? 时雨一怔,点了点头,就见对方耳根通红地道:我是李大婶的儿子,先头回家,撞见过你一回。 时雨其实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但是眼前这人既然给自己递了台阶,没有不上的道理,她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地道:原来是小六哥哥,这么巧就遇上你了。 王小六被这一句小六哥哥叫得飘飘然,对这个小姑娘也多出几分亲近,将她拉到一边,说:你可是听说了府上要招人才过来的? 时雨点了点头,问:只是我随这些人在门外等了许久,怎么不见有人出来领我们进去? 王小六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还早呢,谢姑姑是夫人身边的人,定要伺候夫人用了早饭才过来的。他看了一圈其余的人,指点她道:这番听说是云少爷要回来了,要给他的院子里添人,谢姑姑挑人,向来喜欢讲规矩的,此外,既然是少爷院中的人,许是要识字才行。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眼前的时雨。 时雨谢过他的提点,莞尔道:大字我还识得几个,小六哥哥不必担忧。 王小六冲她点点头,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入门去请谢姑姑了。 第3章 在等人进去通报的时候,手背上仿佛擦过什么柔软的东西,时雨抬起头看了一眼,居然是一枝从墙内探出的桃花。这会儿正是三月,桃花开得尤其的好,其色灼灼,烂漫可爱。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这才有心思细细地看了眼前这乔府。 乔家是百年世家了,这一代的乔明宇乔明铮也愈发争气,一家里头出个首辅又出个天官的,大胤开朝百年以来都不曾见过的。连着年轻一代的也有作为,长子十五岁中的解元,次子也做了大官。可这样煊赫至极的家族,却偏偏挑了这样一座清静雅致的宅子。 要知地方官员哪怕只有五品,只要油水捞得足,屋顶用的一片片瓦皆是琉璃烧就,落雨之时听如碎玉,而阳光一照,又更熠熠生辉。更遑论旁的讲究。 而眼前的乔家,只是最平淡的朱门碧瓦,素淡温和,最扎眼的,不过是这悄悄儿探头出墙的桃花了。这不像拜相之家,倒像个不出世的隐者住处。 她打量了一圈,后门进去通报的王小六便出来了,见时雨静悄悄地站在檐下,抬了眸子看过来,又有些腼腆起来,对着门外的众人道:大家里面请,谢姑姑等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