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 第46节
白芙懂事点头:“嗯。那就不去了。” 两人又继续转了一圈,许融觉得有点累了,就打算回花厅去,还未转身,忽听得数声尖叫平地而起,把树间的鸟都惊飞了几只。 树在公府中路,叫声也是出自那个方向。 许融与白芙面面相觑。 白芙小心道:“……我们去看看吗?” 许融果断道:“走。” 已经出了事,就不关她的事了。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又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不详的预感—— 绕过几道门户,终于赶到事发地点时,这预感成了真。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粉红嫩绿的贵族少女们,只是她们怒目的怒目,跳脚的跳脚,哭泣的哭泣,还有一个倒在同伴怀里的,一眼望去,只有一个勉强维持住了所谓贵族的风范。 是常姝音。 倒在她怀里的就是萧珊。 “你居然一路偷偷跟着我们!” “你这个登徒子!” “你还丢虫子吓唬人!” “我要告诉娘,我娘呢,呜呜……” 少女们向着一棵树的方向指责不停。 “谁叫你们一路都在说我jiejie坏话!” “我是登徒子,你们偷跑来看男人,你们就是登徒女!” “就丢你们,叫你们背后说人!” 一连串的回斥从粗壮的树桠上砸下,嗓门响亮无比,居然成功将贵女们的声浪全压了下去。 许融的角度只能看见树上人骑着的那一条大腿及衣裳下摆,那下摆颜色她熟悉,那亮开的嗓门她更熟悉。 许融:“……” 她的心情实在一言难尽,许华章这么维护她,她不是不动容,但许夫人之前就在念叨着许华章的婚事,今日让他来,说不得也抱了些类似的心思。 这下好了。 许华章以一己之力,得罪了一大半——甚至可能是所有他适龄的对象。 这份注孤生的本领,未免太强了些。 “哈哈。” 乱糟糟的吵嚷里,忽然有一声清脆的笑响了起来。 许融循声望去,才看见另有一个穿杏色衫子的少女,站得远了些,她双手抱臂,姿势不算太淑女,还有些不屑与那些贵女为伍的习气。 再远处,又是一群人,只是这一群人目的非常明确,以环拱之势,围住了正中央的的一个朱服年轻男子。 男子身份不问可知。 许融不再打量,缓步走到树下去,仰头:“你下来。” 第44章 缺弦 许华章抱着树出溜了下来。 刚落地时, 他态度老实,挪着步到许融跟前,还有点干坏事被发现了的缩手缩脚。 许融向他道:“跟我过去道歉。” 许华章脑袋一昂, 立即又不服了起来:“我不去,她们先说人的,我凭什么道歉。” “没叫你跟她们道歉。”许融淡淡道, “你胡闹惊了太子殿下的驾,不要过去赔礼吗?” “……啊?”许华章瞪大了眼, 而后反应过来, 咧开嘴应道, “哦!” 他抬头挺胸跟着许融往那边走,模样不像是去赔礼, 倒像从哪儿打了胜仗似的—— 路过贵女们身边时, 还睥睨了她们一眼。 常姝音终于忍不住了,她在这一群人里面是唯一一个成了亲的,又与英国公府沾亲,不能不出头做主:“二弟妹, 令弟做了错事, 你就是这般纵容的吗?” “就是!” “哪有你这样护短的!” “你们吉安侯府的人, 都是什么教养——” “总之不是到别人家做客随意乱走给主家添麻烦的教养。”许融盯住了其中一个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 而后笑道, “我瞧姑娘你很有心得, 不如教一教我?” 被盯住的少女又羞又恼, 气红了脸:“你、你胡说八道, 你弟弟也乱走了,你怎么不教训他!” 许融笑道:“哦,你的意思是, 你与我弟弟一般品行?那又何必指责他的教养呢?” 许华章精神更足,叫道:“就是,大哥别说二哥!” 少女:“……” 她哇一声哭了。 其实她平日未必如此脆弱,但太子就在十来步之外,这一番脸就丢得大了,她难以承受得住这种压力。 余下的少女们唇亡齿寒,下意识都闭了嘴。 对面这个已经嫁了,嫁成那样,也不怕丢脸,可她们怕啊。 许融目光缓缓将她们都看过,道:“各位敬仰太子,欲来拜见,本来没有什么——” 少女们一愣,好几个的怒容不由平复了下来。 是“偷看男人”好听,还是“敬仰太子”过得去,她们当然不会不明白。 前者这个名声真坐实了传出去,她们都不用做人了,回去家里也无法交代。 许融继续道:“不过当诚心致志才好,偏又要闲叙我的是非,叫我弟弟听见,他为我出头,没有什么不对。” 许华章眼睛晶晶亮,胸脯又拔高一截。 少女们眼神乱飞,想反驳,又犹豫且不敢——这话要推翻就全部推翻了,岂不是要掉回头去认”偷看男人“的锅。 静寂中,常姝音心里一窒,脱口道:“二弟妹,你护短也太过了!照你的意思,令弟不但无过,反而有功的吗?” “我没这么说。”许融并不看她,目光只是仍梭巡在少女们中间,“不过各位也当问一问自己,我既未与各位同行,没有得罪之处,好好的为什么要提起我来?” 一般是贵女,少女们之中不乏有原来就认识许融的,与她有矛盾的也有,但诚如她所说,大家一块壮胆去“敬仰太子”,心神应该都在太子身上才对,怎么会想起去说一个都不在的人的闲话? …… 众少女的目光渐渐开始向同一个方向汇聚。 萧珊本来已要站直了,嘤咛一声,又倒回了常姝音肩上。 常姝音无处可倒可藏,只能微微低头,脸色变得难堪起来。 许融不再理会她们的眉眼官司,只去看了许华章一眼,许华章会意地乖乖跟上她。 他糊弄许夫人惯了,到那一群人跟前,在外围跪下,肩膀缩着,两只手在地上扒着,看着一点也没有骑在树上时的嚣张劲了,话也说得乖巧:“臣顽劣,惊了太子殿下的驾,请殿下责罚。” 头顶上一道清朗声音压下:“你是许家的吉安侯?” 许华章老实道:“回殿下,是臣。” “孤记得你父亲在日,性情最是沉稳不过,圣上都有赞誉,怎么到你袭了爵位,竟截然不同。” 许华章手指扣了扣地:“这个,想来是臣父去得早,没来得及把臣教好。” “噗嗤。” 是不远处那个穿杏色衣衫的少女笑出了声。 太子静了片刻:“——你倒也实诚。” “可不是呢。”许华章乐了,仰起头道,“臣一身毛病,就这一个优点,叫殿下一眼就看穿了。” “……” 太子低头,许华章忙把眉眼定住——他对镜子练过,这个样子最显得诚恳,特别容易在许夫人那过关。 杏衫少女走过来,她看上去跟那些少女都不同路,但跟太子这一边居然好似熟悉,为了避免刺客嫌疑以及男女之防,许融都仍隔了一些距离行礼,她径自过来,太子周围的护卫也未拦她,由着她走到近前,声音娇脆地道:“太子姐夫,别怪吉安侯了,他没错,我一路听见了,那些人确实在说他jiejie坏话,又说她摔坏了脑袋,又说她嫁得不好,吉安侯只扔了虫子,没扔石头,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许华章连忙点头:“就是,我jiejie脑袋哪里摔坏了,分明是摔聪明了,嫁的是一般了点——” 许融:“咳。” 许华章立即改口:“嫁得也很好!我姐夫好学上进,是个优秀的人!她们一定是嫉妒我jiejie才乱说话!” 他居然还记得许融当初给他的告诫,就是收不住,又自由发挥了一下。 才平静下来的少女们就又向他怒目而视——谁嫉妒了,夫君从世子降到一个不能承爵的庶子,有什么好嫉妒的! 许融接住了她们的目光,一个个望回去。 少女们:“……” 渐渐望天的望天,看地上的看地上,也有转回去偷瞪常姝音和萧珊的。 怪了,她看上去也不凶,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内里自蕴了一股威慑似的,令娇贵的少女们不敢再去轻易招惹;那这腔郁闷又总得找个地方发出来,此时再想,就越觉得许融的话有道理起来,要不是提起来她,就不会招惹来许华章,不招来许华章,大家还是仪态端方的贵女,也不用丢这个脸…… “你还有心情替别人求情。”太子于此时向那杏衫少女道,“若论淘气,你和吉安侯不分轩轾,你jiejie昨日还提起来,你这样大的人了,还成日在外面乱跑,该拨一个姑姑给你,教你学一学针线,拘一拘性子才好。” 少女大惊失色,倒退两步:“学什么针线?我早跟大姐说了,我眼神不好,穿不了针!” “你跟孤说没用,跟你jiejie去说。” 太子负手,再看一眼许华章,“起来吧,你父亲去得早,你行事未免毛躁,不虑前也不思后,但心底尚算纯良,往后当与长姐互为扶持,改一改冲动的脾气,将门庭支应起来才是。” 许华章忙道:“是,臣遵殿下教诲!” 太子未再多言什么,更一眼未向少女们看,举步离开了。